高中开学没一个月,杜军驰就成为教官的眼中钉、师长眼中的头痛人物、男学生羡慕的霸王、女学生爱慕的校草、育成高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知名人物。杜军驰的班导师实在是驾驭不住这只牛魔王,於是杜军驰不断转班,又不断被各个班导给释出,班级越调越後面,最後终於落入了俗称放牛班的三十一班。
如果三十一班再不行,那麽杜军驰就真的要被转校,更严重点就是被退学!
张毅柏真的完全搞不懂杜军驰身上为什麽会产生这麽剧烈的变化,对此非常焦急,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杜军驰被退学。他难得在信里多写了一些字,提醒杜军驰用功读书、努力上进,并且点明他供钱是要把杜军驰供进大学里,不是供杜军驰任意挥霍。
张毅柏的用字遣词依旧并不激烈,而且仍然一板一眼,但还是被杜军驰看出含意里的急迫。杜军驰微微挑眉,然後咧嘴笑了一下,心想真是难得,那位先生居然急了?
杜军驰哼着随意的小调,把信纸摺好塞回信封里。
张毅柏每一天都心惊胆颤地注意着杜军驰是否被转校或退学的消息,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杜军驰就像是在三十一班扎了根,稳定下来了。张毅柏听说三十一班的班导公平对待班上的每一位学生,对杜军驰也没有先入为主的歧视或厌恶。
虽然杜军驰仍然每天在学校里胡作非为,三不五时翘课,把负责管束他的教官气得头毛大把掉。时常能从广播听见训导主任或教官吼着杜军驰的名字让他去训导处或教官室,但是吼了老半天都不见人影,只好亲自卖老命去抓人。
总之,杜军驰的名字,张毅柏每一天总能藉由学校广播或别人口耳传述听见,活跃得不得了。张毅柏叹气,心想他过得开心就好。
至於张毅柏曾经担心的少年秃,在张毅柏寄了一大箱天然染发剂和一封苦口婆心的手写信以後,杜军驰还是我行我素地七天一发色,有时候甚至三、四天就换。张毅柏虽然心疼杜军驰的头发,但杜军驰不听劝,他也不能怎样。
张毅柏有点无法适应杜军驰的变化,但也明确感受到自己不是不爱杜军驰了——即使杜军驰从一个完美的梦中情人变成街头混混,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对杜军驰抱持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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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柏,你等一下叫我,我跟你一起去倒厨余和回收。」柳芷芸在午休之前对张毅柏说。
原本跟张毅柏一起当值日生的同学请假,应该让下一个座号的同学递补上来,可是那位同学不喜欢张毅柏,课堂後的值日打扫例如擦黑板,都刻意不帮忙,只让张毅柏一个人做。
不过张毅柏并不计较,而且这些都是他可以一个人做的小事。
但是各科老师订了一堆参考书,恰好都在今天送来,导致装参考书的纸箱堆积如山,所以卫生股长让值日生在倒厨余的时候顺便把一半的纸箱搬去回收。
说是顺便,但那重量真的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扛动。
那位同学肯定又不做事,柳芷芸担心张毅柏一个人做不来。
张毅柏却没打算麻烦柳芷芸。
柳芷芸下个星期即将代表学校参加国高中数学竞赛,这个星期进入加强周,被折磨得眼睛乾涩,隐形眼镜都戴不了,暂时恢复厚重眼镜的面貌,眼睛底下挂着乌青的黑眼圈。
张毅柏跟卫生组借了手推车,以为这样就万事具备了。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以及纸箱的重量,更何况厨余桶放在车子上,行进间站不稳,像是随时会翻盖倒下来,张毅柏每走几步就要停一下,眼睛不敢从车子上挪开。
望着两栋校舍中间楼梯旁通往垃圾场和资源回收场的上升缓坡,张毅柏犯难。试着推一遍,失败,试着拉一遍,失败。手推车上的物品不停巍巍颤颤,在张毅柏眼里就像是果冻一样弹性易碎,偏偏斜坡最上头还有一道矮槛,令他无法一鼓作气把车子推上去。重新把手推车拉回下方平地,张毅柏叹口气,决定谨慎些,弯下腰想把两桶厨余先提下来放到一旁,突然听见右边传来一声嗤笑,接着一双肮脏的黑色帆布鞋出现在他视野右手边。
「慢吞吞的,真笨。」
张毅柏听见对方声音,蓦地放大瞳孔,然後瞪着那双帆布鞋。
光天化日之下,敢违反校规穿黑色皮鞋以外鞋子的人也就只有放牛班那群人了,而这声音——
张毅柏全身僵硬,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遇到杜军驰。旁边陆续出现没听过的几道声音,嘲笑他吓到僵住了。
张毅柏听说杜军驰在班上收了几个小弟,成天跟着杜军驰一起为非作歹,应该就是那些人吧……
框啷框啷,分神的张毅柏忽然听见手推车被推远的声音,他大吃一惊,赶紧抬头,就看见正前方一道熟悉的魁梧背影帮他把手推车推上去,而另外两名男学生把一些纸箱取下来分担重量,跟着走上斜坡。
「同学。」
张毅柏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帮他提着应该放在手推车上的两个厨余桶。
对方把其中一个厨余桶塞到张毅柏手里,面无表情地对有点慌张的张毅柏说:「我们帮你推过去,回程你自己处理。」
张毅柏傻愣了好几下才吞吞吐吐地道谢。
张毅柏非常惊讶,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主动帮他。他在原地呆滞几秒,看对方走了,他赶紧追上去,穿越校舍走廊来到学校後头的露天通道,看见杜军驰一人推着手推车,虽然有其他人帮忙分担重量,但上面载运的纸箱仍然很多,杜军驰却推得非常轻松。
「等一下记得跟我们老大道谢,是他让我们帮的。」斯文同学语气冷淡。
「好、好的……谢谢你们……」
「欸!陈阿楠,你在後面磨蹭什麽,慢死了!」前方其中一个染红发的人转身朝他们喊道。
绰号陈阿楠的人也没因此加快步伐,依旧维持不慌不忙的速度走过去。
杜军驰和其他两人的动作很快,在张毅柏和陈阿楠抵达资源回收场时,他们已经把所有纸箱丢进纸类回收室了。
「马的,拉屎喔那麽慢!腿打断塞回去会不会比较快!」红头发靠着手推车大声抱怨,语气很冲。明知不是针对自己,张毅柏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陈阿楠没回话,只是把厨余桶交给张毅柏,让张毅柏自己去倒。张毅柏赶紧接过来,唯唯诺诺地说谢谢,然後也对另外两名学生道谢,最後是杜军驰。张毅柏紧张地攥紧提着厨余桶的手,飞快看了杜军驰一眼,然後低头,嘴巴有些打结,尽量用清楚的音调对杜军驰说:「谢谢你!」
杜军驰只酷酷地嗯了一声,然後对其他同伴说:「走了。」
张毅柏目送四人离去,整个人犹如坠入梦乡般恍恍惚惚。
张毅柏有些疑惑,觉得他们不像传闻里凶神恶煞,不过仔细回想平时听见的风评,倒是没听见他们欺负过学校里的哪个人。
原来满热心助人的?
张毅柏忍不住改观,尤其是杜军驰,似乎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