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舒适的一日周六早晨,张毅柏跟随张叙仁出席某个艺廊开幕前的招待活动,地点在艺廊南方的後花园。春夏交替,红花绿叶,东边的人造河流涓涓流动,沁凉舒适,令人心旷神怡。宾客们在花园里漫步,轻声细语地谈笑,一旁长桌自助餐点任君挑选。许多家长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出来玩乐,孩子们在花园里奔跑追逐、嬉闹喧哗。
这是一个并不专属於金字塔顶端的场合,各种人都有,张毅柏的心情很轻松,跟在张叙仁身旁见艺廊馆长,听馆长说明未来的企划案。
虽然是秋天,阳光却像夏天一样强烈。太阳恰好顺着一棵高大的榕树外缘缓慢爬升,当太阳升至大榕树正上方,光线更像是毒爪一样大力往人的肌肤上抓。
三人就站在太阳能够完全照射到的鹅卵石空地。张毅柏穿着水蓝色直线条纹的短袖衬衫,觉得皮肤被晒得有点刺痛,偏偏张叙仁和馆长定力十足,张毅柏只好跟着一直站在大太阳底下。
刺眼的阳光闪烁几下,张毅柏忍不住抬手遮掩,鬼使神差地转头望过去,就看见榕树那个方向的自助餐长桌前站着他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先前心心念念,完全等不到,现在连个念头都没浮现,人却忽然翩然现身了!
张毅柏睁大眼,不敢置信,受阳光袭击而酸涩泛泪光的双眼眨了几下,再仔细凝视半晌,确定就是杜军驰。
张毅柏欣喜不已,马上往杜军驰的方向跨了出去,可是忽然想到父亲就在身旁,以及父亲对他的禁令,迫不及待的脚步马上僵在半空中,然後倏地缩回去。
张毅柏小心翼翼观察张叙仁的反应,张叙仁依旧在和馆长讨论投资的事,完全没发现他的举动。他松一口气,然後以迂回的路线慢慢往杜军驰的方向靠近,才看见杜军驰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伴的,是个漂亮高傲的女孩。
张毅柏思索一下,想起那位女孩是胡嫣,胡家的掌上明珠。虽然家族同在金字塔顶端,可是张毅柏跟胡嫣完全不认识,以往也只在宴会见过两、三次面。
胡家的事业重心在西方邻国B国,所以平时比较少出现在国内。家族主要从事科技代工,在B国所有厂区员工人数全部加起来直逼一个小型国家,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资产超级雄厚。
胡家发起之日和他们张家不相上下,都比杜家长久,可以说是比杜家还要高阶。不过金字塔顶端上上下下,虽然有屹立不摇的,但同时也洗牌频繁——无论是一夕致富、从天而降或一夜破产等,各种情况千奇百怪。虽然张毅柏知道金字塔内也有分层级,但他对於层级的概念较为模糊,而且不以为意。
金字塔里有更多的金字塔,小圈圈里有更多的小圈圈,张毅柏一直厌烦这些,但又无可奈何地必须去适应,毕竟他是张家人,而他也不想让父亲失望。
他因为父亲的缘故,被强行与杜净澄一家绑在一起,而那个圈子恰好就是最排挤杜军驰的家族们所构成。张毅柏实在有苦难言,既想找方法亲近杜军驰,但又因为家族立场而被迫站在杜军驰的对立面。
现在看到胡嫣竟然和杜军驰站在一起,张毅柏超级惊讶,忍不住好奇双方家庭难道有什麽合作?胡嫣的父亲胡一海竟然和杜璠杰同阵线吗?
杜军驰今天就和庄园那晚一样像个尊贵的小王子,面露恰到好处的温文微笑,举手投足优雅得体,对胡嫣照顾周到又不失礼节。可是胡嫣一直摆着臭脸,像是把杜军驰当成讨好自己的下人,不耐烦全写在脸上,不只懒得回应杜军驰,目光也一直放在别处,就是不正眼看杜军驰。
张毅柏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嫌弃杜军驰,像他的话,是多麽想和杜军驰交朋友啊!
本来以为双方关系良好,但胡嫣对待杜军驰的态度,显然不是这麽回事,张毅柏更加纳闷了。这个时候,张毅柏突然听见身後两名女子的窃窃私语。
「和胡嫣站在一起的是谁?」
「喔,是杜璠杰的儿子。」
「什麽?杜璠杰啊。」
张毅柏侧头偷看,在脑海里对应到某两家的贵妇。不过人跟名字才刚对上,就听到其中较胖的女子用八卦的揶揄嘴脸说道:「你不知道吧,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是杜老还活着时亲自订的,这消息最近才传出来呢。」
张毅柏身子猛然一震,晴天霹雳,眼底里杜军驰好看的笑脸蓦然涣散,变得比马赛克还要模糊,数秒後才随着思绪的恍回神而变回清晰。
张毅柏感觉自己的心脏彷佛被威力强大的炮弹轰炸出一个洞,剧烈疼痛,却又空荡失落。
张毅柏呆立许久,呼吸变得急促。直到他听见自己发出熟悉的咻咻声,宛如一条被扔在沙漠待死的鱼,他才从冲击中抽离,慌着手从口袋里拿出自从那天就绝对随身携带的紫色胖胖鱼,吐气、吸气,约略一分钟後顺利平复症状,松口气的同时却不小心手一张,胖胖鱼掉到鹅卵石上发出声响。
张毅柏感觉周遭人的视线汇聚到他身上,他急忙弯腰要把胖胖鱼捡起来,完全没注意有两个人原本要从他面前经过,其中一人却停下脚步,并且早他一步弯下腰去。
张毅柏手指触及已经握住胖胖鱼的手背,他愣住,盯着那只比他大很多且黑一点的手数秒,然後抬眼看对方。一看见对方的脸,他宛如被电触到那般立刻挺直腰杆,既紧张又无措。正准备扬起笑容,对方却只是把胖胖鱼交还给他,对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并点个头,然後和胡嫣一起走了。
张毅柏怔怔望着杜军驰离去的背影,完全没料到他和杜军驰的再会首竟是这种发展。
杜军驰居然把他忘得一乾二净!
张毅柏内心非常打击,接着心如死水般,再次空虚了起来。
张叙仁走过来,唤了几声才终於唤醒张毅柏。他看着张毅柏手里的胖胖鱼,颦眉问道:「你又发病了?」
张毅柏注视张叙仁不悦的表情,感觉乾粉还塞在嘴巴里。他摇摇头,把胖胖鱼塞回口袋。
张毅柏低迷半晌,然後不死心地想道说不定是杜军驰没看清他的脸所以才没认出他,去跟杜军驰说几句话吧。
但是,张叙仁一改方才的疏忽,开始三不五时留意张毅柏。就算和别人说话,旁边的保镳们也会代替张叙仁,一直紧盯着张毅柏,导致张毅柏根本没有机会溜走。
张毅柏曾找藉口上厕所,想要趁机偷溜,张叙仁却派了数名保镳跟着他。
随着时间流逝,张毅柏内心越来越急。到最後,他只能眼巴巴地目送杜军驰和一名宛如雍容牡丹般美丽的女子离开——听其他人说,那是杜军驰的亲生母亲蔡芳欣。张毅柏失望透顶,不晓得自己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杜军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