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流連 — 彼岸•流連

蓝时空

是夜,繁星高照,新月弯勾似的挂在天际,古老宫殿的墙砖些微斑驳褪色里外却依旧充斥着人声喧腾。

偌大的宴会厅,两侧的厚重窗帘束在一旁,铺在脚下的大理石洁白的发亮,像刚打上蜡一般,气派、光滑,挑高的天花板上画着庄严壮观的壁画,每一幅都诉说着一段远古历史,伞状的水晶吊灯和墙上的烛台都点了火,将室内映得明亮且高贵,长桌上摆满美酒及佳肴,另一处角落则有乐团演奏,所有贵族宾客们俩俩成对,随悠扬琴声起舞,其余的或坐或站,互相敬酒聊天,气氛和谐欢愉。

厅堂中央铺着一条艳红绒毯,一路延伸至末端高台上镶金框的大椅,椅上坐着一位女子,她身着一袭酒红色长洋装,背後是镂空的,细绳左右交错缠住腰线,腰间系了条纯黑缎带,露肩设计的长袖同色蕾丝,低胸领口衬托傲人曲线,颈子上的钻豆坠链和耳垂下方挂着的是耳环的同款,光芒闪耀,但配戴在她身上,终究也只是装饰。

宫紫晴缓步走下台阶,抬起头,睫扇轻摇、朱唇微挑,皮肤是近乎冬雪的白,又透着点红润,身後棕色长发披散,只在发际别了只绑着黑段蕾丝的红宝石玫瑰,她穿着高跟鞋,抬腿落足未发出任何声响,却不减王者风范。

不,应该说那举手投足间的韵味就不仅如此。

像是千年之久,或许只有几秒,他终於走到他面前,启唇道:「血族之王羽赤熙,本皇……是否有幸与你共舞一曲?」

全场顿时静默,宾客们的视线全落在他身前,男子的肌肤不同於常人,毫无血色,他身穿全套墨黑西装,一对燕尾垂在外衣下摆,一双长腿包覆在剪裁得宜的西装裤下,纯白衬衫理的笔挺,胸前则系了条红色领带。

他驻立在原地,怔怔的望向她,红眸藏不住爱慕,一头血色的发微微摆荡,他在发抖。

所有人盯着他,他盯着她,第一次觉得咫尺天涯竟当真如此遥远。

接着他笑了,苍白的唇缝露出两颗尖牙:「若是由此殊荣,还真是献丑了……」羽赤熙向前,在宫紫晴手背落下一吻。

「让女士带舞吧!」她说,接着扯着他的领带拉向自己,他搂着她的腰,她搭着他的肩,奏乐,一黑一红的身影在大厅中央起舞,像一对交织翩飞的蝶,没有舞伴陪衬却丝毫不显单调,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美好的进行着。

一曲完毕,她很是满意的舔舔嘴角,见他欲先离去,也不阻止,只是轻轻的、缓缓的说:「羽赤熙……本皇纳你为夫君,可好?」

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硬是让他停在了原地,逼着他转头看她。

不同於前,此刻的宴会厅吵杂无章,贵族无一不出声劝说,毕竟这也是件大事,自古皇族掌权,为保持血脉的纯正,继承人不可与他族通婚,她这句话一出,怕是要招各方谴责了。

「属下听不清您在说什麽?」他想,一支舞算是一场够美的梦了,他向来分得清自己该做什麽,而这次,该放手。

「是啊!女皇陛下,您这是准备违逆先帝立下的规矩吗?万万不可啊!」一旁的骑士兴许是护主心切,连忙挡在羽赤熙身前。

宫紫晴没搭话,依旧含笑凝视他,双眸如星辰大海,深不可测却又引诱着他步步沦陷。

她微挑下巴,不再顾忌他人阻止:「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现在的女皇是我,我便是规矩,还有劳血族之将放心。」

「贴出告示,即日起,本皇大婚一个月,让子民同喜,宴会结束,我与血族之王告辞!」

「陪我去逛逛,嗯?」离场後,两人并未回皇宫,而是绕到了後方的花园。

宫紫晴褪去一身强势,彷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幻影,她沐浴在月光下,周围环绕飘散着不知名的花香,很淡,很舒服,与她的气质相仿。

羽赤熙正失神,她忽然顿步:「为什麽说谎?」

她背对他,看不清容颜,语气却像是蒙上一层灰,极轻、极沉。

「属下从未说谎。」

「那一开始为何拒绝?」她问:「你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属下只是觉得……身分有别。」

宫紫晴回首,长发随风刷下一层阴影,依旧美得慑人,不可方物。

「……总觉得这次放你走,就再也见不到,但愿你,不後悔嫁於我……」她勾起唇角,说:「以後便直唤我“晴”吧!」

两人相视,才发现月色荒凉,夜已阑珊。

时间是一条贪食蛇,向前缓缓爬行,在不知不觉吞噬岁月,眨眼,已是年後。

这一夜格外宁静,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趁着远处狼嚎,一道黑影闪声越过城墙,尚未惊动警报,站岗的卫兵已接连倒下,黑影驻立於木制大门前,笑裂的嘴露出白森森的牙,他语调高亢、尖锐的说:「这一刻终於来临了,亲爱的皇……」他跨步前进,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垂长的衣摆沿地面画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路来到她的房前,推开门,里头的人已睡下,似乎未察觉有人接近,黑影举起大刀,落下,却被另一把匕首抵住,他猛然跳开,看着从床铺迅速移动至眼前的女子,瞳孔中闪过诧异,但随即压低身子回到安全范围,他直盯着女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真想不到啊,女皇陛下……」

宫紫晴从柜子与墙缝中抽出一把长剑,剑身通体漆黑,握柄处镀着金边,镶满碎钻,剑锋反射月光,直指黑人:「要打奉陪,但别惊扰到孩子。」

他瞥了一眼,在摇篮中沈睡的婴儿,喉咙轻哼一声,接着已掩耳不及的速度向她奔去,大刀落下,宫紫晴挥剑挡下攻击,金属在空中碰撞发出巨响,她眯起眼眸一瞬也不眨的盯着黑衣人,说:「报上身份。」

语调偏低,冰冷且不带感情,他挑眉,颇具兴味的看着她:「在下无名。」

从披风抽出数小把刀朝宫紫晴射去,她蹲低躲过,刀锋只削去几缕发丝,她冷笑,又道:「目的为何?」

「奉命行事罢了!」大刀砍下,墙壁硬生生的被凿出一个大洞,黑衣人抬手挥去飞扬尘土,语带挑衅的说:「女皇陛下,你怎麽老是防守而不出击呢?武技生疏的话就别逞强了,否则……很快就会成为我刀下亡魂!」

闻言,宫紫晴不怒反笑,她放低重心伸脚往前一扫,他险些失去平衡,趁着空档她挥剑,俐落砍伤黑人的手臂,後者吃痛,瞪大双眼凝视着她,只见宫紫晴站得端正挺直,居高临下,踩着他的伤口,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说:「怎麽?武技生疏的话就别逞强了,否则……还不知道谁是谁的刀下亡魂。」语音刚落,顿时刀光剑影,身上的伤显然不太影响黑衣人的行动,他招招逼人,以更狠唳的招式攻击宫紫晴,物体碰撞的声响,引起外头关注。门後的动静,令他惊觉不妙:「女皇陛下。」他说:「看来我们得速战速决了!」

「正合我意!」宫紫晴擦去颊边血迹,方才大意,被刀削过耳际,待会儿怕是羽赤熙又该担心了。她双手持剑,锋刃水平破风向前突刺,黑衣人只得化攻为防,步步被逼到窗边,窗户开着,冷冽的强风灌入,掀起薄帘,下方是数丈深渊,眼看就要坠落,他却一个反手夺取宫紫晴收回腰侧的短匕首,迅速捅入她的心口!

待反应过来,宫紫晴已侧躺在地,看着胸前衣料被浓稠的血液浸染鲜红,她伸手摀住伤口,替自己封了心脉止血,奈何鼻腔充斥着腥甜的铁锈味,以及失血过多的晕眩,她只在朦胧中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晴!」羽赤熙几乎是破门而入,他跪坐在地将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红眸中满是震惊,原本在他自己的殿中休息,听闻侍卫通传有不明人士入侵,连忙赶到,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濒死的妻君及驻立於窗边的黑衣人。

他愤怒的瞪着他,在动身攻击前听见他说:「今夜的事深感抱歉,但她命本该如此,我只不过借力使刀罢了,告辞。」他漆黑的衣摆随风飞扬,一对眼眸明亮而深邃,他抱起摇篮中哭闹的婴孩,腾空而去,直至融入夜色。

羽赤熙怔怔盯着人消失的窗台,耳畔传来细碎的声音,虚弱,且无助,他低头,宫紫晴吃力的睁开眼看他,双唇微幅的张阖。

「阿熙……阿熙……」

「阿熙……看我……」

感觉到她颤抖的手触上自己的脸庞原是该白皙的,现在却沾满鲜血。

「阿熙……别哭、别哭了……」

她似有若无的拭去不停滚落的泪水,动作是那样轻缓、那样的温柔,羽赤熙觉得有些搔痒,但他在笑不出来,眼泪和破碎的哽咽混杂在一块儿,滚烫的落在宫紫晴身上。

「晴……你别动,我马上去找人来医你!」他准备动身,但怀中的女子兴许是拉扯到了伤口,一张小脸五官全揪在一起,只能维持这个姿势,简直无地自容。

「晴,你受伤了……」他轻抚上她脸颊的刀痕,女子全身猛然一颤,肯定很痛吧,他想。

「嗯,这样我就不漂亮了……这样、这样你会不会……就不爱我了……咳咳!」宫紫晴艰难的缩起身躯,呕出一大滩血。

「爱!我当然爱!晴你永远是最美的……你别说话了,我找人来治你好不好?嗯?」

「不过这样,我的发色……就和你一样了……咳咳咳!」她扯扯嘴角,试图露出笑容,手指卷着被削断的发丝,原本棕色的长发沾上了血液,早已揪缠打结,不再柔顺。

「……」

「阿熙……这把剑,剑柄原本是白的,剑锋是、是清水般的透明……但,但是它杀了太多人,慢、慢慢的就被仇恨……染黑了……」

「……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好?」

「这、这是它第一次、失手……不过也好,以后……你好好……咳咳咳!好好保管它……咳!我的王国,就交给你了……」

「……好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呢……後不後悔嫁於我,还、还是碍於我的身份……」

宫紫晴呼吸沉重,每说一句话嘴边就溢出一些鲜血,她面色苍白,双眼却固执的睁着,像是要把羽赤熙看透澈般,里头有他的一整片星空。

「我不後悔!我怎麽可能後悔呢!我、我多爱你,怎麽可能後悔呢!所以……所以你别说了!说话伤口会裂开啊!」

「阿熙……你,把眼睛阖上……」

「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要死啊!我一个人怎麽办……」

宫紫晴伸手贴上羽赤熙的脸,手指覆住红眸,一股暖流渗入血管,羽赤熙隐约看见她笑了。

笑了,多好,这才是他的晴,永远快乐活着的晴。

最后,那双手渐渐无力、垂下,怀中的女子全身冰冷僵硬,再也笑不出声。

羽赤熙都依然觉得,自己耳畔还回荡着那声「阿熙」。

是那样轻柔,那样动听,是千言万语都敌不过的幸福爱慕。他阖上宫紫晴含笑的眼眸,鼻尖相抵。

是啊,这才是他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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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新任不久旳皇将蓝时空领带至前所未有的盛世,即宣布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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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年,羽赤熙遭人通报死於郊区的私人墓园,据调查,死因为心脏刺穿失血过多,凶器是当时落在一旁的长剑,剑身通体漆黑,握柄处镀着金边,镶满碎钻,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略显透明,而墓地的主人正是前年死於非命的女皇陛下,墓园种满了彼岸花,朵朵血红的绽放着,那是她生前的最爱。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民间流传,那两人终於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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