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二刻。
永平楼中,老者正站在桌案前抄写着书册,他一手覆背,一手执笔落墨,神情肃然,桌案上的旧黄页纸,被时光浸染的有些残旧,此乃诗经残篇,经过战乱後,又经一番波折,总算是来到了他的手中,老者抚了抚长须,突然,掌院小厮来禀:「老爷子,小娘子又来了,可是要请入内?」老者左看了看自己的字迹,觉得仿的尚可,便又下了第二笔,老者边动笔边缓缓抬眸,眸如刃剑,出声道:「规矩难道废了?」小厮一噎,匆匆地回头去覆命。
这小ㄚ头来了这麽一次,竟然相隔一个月才来,实在是有些久,本来过了十天後,便以为不来了,他也就不想此事,这会儿又来,他这年迈的老头子,实在有些不满,彷佛被小辈乎巄一通,小厮前去回话,不过一刻钟的时候,便听见院落中,传来明朗的女娃声,似那莺莺翠啼,朗诵声渐趋明朗,老者便也逐渐听清了她在朗诵些什麽。
「惜诵以致湣兮,发愤以抒情。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正。
令五帝以折中兮,戒六神与乡服。俾山川以备御兮,命咎繇使听直。
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尤。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
言与行其可迹兮,情与貌其不变。故相臣莫若君兮,所以证之不远。
吾谊先君而後身兮,羌众人之所仇也。专惟君而无他兮,又众兆之所雠也……。」
稚嫩的声调忽高忽低,却隐隐有着一丝坚毅刚刃,此乃楚辞篇章中的《九章‧惜诵》,乃歌颂一代忠臣对於自己不受到重用的悲愤,清脆朗音恍如晨间初醒的钟响,鸣亮而深远,久久荡而不消逝,老者搁笔一滞,愣望着院落的方向,身子轻晃了两下,便迈开步伐,撑着拐杖,不自觉地往院落的方向走去,彷佛再不快些,转瞬间,那声音便要消逝。
「站住!」声音宏亮的荡过整个院落,小厮一惊,瞪大眼珠愣在原地。
郑漫嘴角扬起轻笑,阿春伸手,广大的宽袖摀起因着惊愕而张开的嘴巴,瞪大眼睛望了一眼老爷子,再望一眼自家娘子,一个两个都呆愣在原地了。
郑漫缓缓转身,举手投足间从容不慌,轻轻向前一个福礼道:「孙女,向祖父请安。」
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这是老爷子对这小娃娃的第一印象。
老爷子看清了来者之貌,那张尚未长开的脸带着稚嫩,双眸微垂,举止不毛不躁,礼数周全,一个十一岁的小ㄚ头,还能这样沉沉稳稳、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一时间竟拿捏不住对方的思绪,只得咳了两声道:「进来吧!」他也不提方才郑漫所吟之篇章,就这样将人迎入内,一旁的小厮阿福楞是还没回神,毕竟这可是自他在老太爷身旁随侍开始,从未有过的先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