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歌唱夏天的黃鶯 — 第四章:之後的事

梁秋实就快要吐了,她一早起来就觉得胃在翻搅,还以为只是还在消化昨夜没消化完的食物,谁知道一来到打工的地方就把所有的食物呕出来。

「是昨天的食物吗?」林胜岳从厕所外问道,此时的他比梁秋实尴尬好几倍,走的话会被说冷漠,不走的话会被说痴汉⋯⋯不过他可是林胜岳,他可不在乎其他人的闲言闲语。

梁秋实想白他一眼,但碍於中间有一扇门挡着,不过也庆幸有那扇门,不然让林胜岳看见自己呕到快流出泪的样子,她实在无法接受。

「希望你安好啊。」林胜岳见对方没有回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昨天的牛肉难吃的另一个境界⋯⋯还有你还好吧?如果不介意我就要踹门进去了喔。」

「不用了,我觉得我好很多了。」梁秋实听见林胜岳可能会破门而进,赶紧冲掉那些恶心秽物,然後转身打开门。

一打开厕所门,迎接的就是摆臭脸的林胜岳。梁秋实总不明白为什麽林胜岳不是摆臭脸就是摆扑克脸,难道他除了那几个默认表情就不会做其他表情了?

「阿岳,你除了那几个表情还会其他表情吗?」在前往柜台的同时,梁秋实忍不住问道:「你还会有喜怒哀乐的表情吗?」

「你们女人都这麽吵吗?」林胜岳不耐烦的回应。为什麽每到夏天女人都这麽聒噪啊?

「所以阿岳就是因为这样子被女生讨厌的。」梁秋实莫名其妙的继续说道:「不过阿岳本人似乎愿意就这样孤独终老一辈子,身为室友的我为他感到难过。」话到此结束,她对自己的自言自语感到骄傲,没想到她也能无聊到这种地步。

「讲完就快点去用蛋糕啊。」林胜岳一边套上墨绿色围裙,一边说道,「叽叽喳喳,吵死了。」

梁秋实很泄气,她花费了这麽多心思去跟林胜岳对话,换来的就是他一句吵死了。

「阿——胜好凶喔。」团长,就是那位名叫高国仁的男人此时站在蛋糕柜前面拿出了蛋糕,然後用他那慵懒的语调继续说道:「阿胜这样子会没有女生喜欢喔?所以快改改你的糟脾气吧。」

「干,我的事是要你管?」梁秋实能感受到林胜岳即将燃起的怒火,她拉着林胜岳的手指,想藉此提醒他息怒。

「所有美好的东西,浅嚐就可以了!」高国仁看见两人那交缠的手,露出了神秘的神色:「如果你真的忘不了那感觉,就勇敢去喜欢吧。」

说罢,高国仁慢悠悠的带着蛋糕往二楼走去。

在意识到高国仁没付钱都带走蛋糕时,林胜岳激动的破口大骂,换来的就只是对方的一句「记在我的帐上!」。林胜岳忍住想把对方干掉的冲动,走到柜台前看值班表,即使这样,依旧遮掩不住他冒出的青筋和握得死紧的拳头。

梁秋实意识到林胜岳可能是朋友口中的正义魔人⋯⋯但也只有一点像啦。他很在乎钱的事情,还有帐有没有还之类的、以及行为符不符合他心中的道德底线,但奇怪的是,他很少守约。

像是约会迟到、忘记要约会、根本不记得有要约会之类的,不过他记冲场时间和乐团表演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连笔记本上的几乎每一页都是记录日子。

「好啦,阿岳,」梁秋实开口道,她很怕林胜岳给了她不悦的眼神,但转过来的林胜岳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情绪可言,所以他可以还在生气,不然就是气消了。「不要生气了嘛,团长本来就这样。」

「干,谁在乎啊。」林胜岳小声咕哝:「我只知道那个蛋糕好像坏掉了,王懿轩那家伙还没有把它拿去丢掉。」

-

话归正题,梁秋实和何燕之要一起工作。

何燕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黑色头发留到耳朵附近⋯⋯笑起来跟萨摩一样可爱,她之前来咖啡店喝饮料就已经认识何燕之了,因为刚进门就看见他在冷气出风口下看书。她总觉得何燕之很像老家隔壁邻居,只有放假才会回来的哥哥,但也只是空想而已。

「何燕之,这些东西该放哪里?」梁秋实抱着一堆杂志和书刊询问正在帮蛋糕上奶油的何燕之,此时的他正专注的在涂抹奶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放在顾客阅读区就行⋯⋯直走下去就看到了。」何燕之相信梁秋实知道位置在哪里,所以便没有跟上梁秋实的脚步,而是留在原地继续用东西。

在梁秋实低下头的同时,她听到坐在离她不远的几位客人在窃窃私语,就这麽刚好的,她听见了细碎的批评话语。

「天啊,那不是最近蛮有名气的新人女性作家吗?连她都得出门打工?现在的台湾社会到底怎麽了?」

「白痴喔,就只是花瓶作家,不打工还能怎麽办?你以为钱从哪里来?天上?」

「不过她的身材蛮好的耶,脸蛋也很漂亮⋯⋯干干干那是她男朋友吗?就走过来的那个,干他好像在看我死定了靠北,手机给我啦干!」

梁秋实原本正听得专心,但听到其中一个男人最後几段话,她才仓促的抬起头,正好跟来人四目相交——想也知道是谁,是林胜岳。

「你没事吧。」林胜岳毫不掩饰情绪的看向那两个装作没事的客人,手里不知道为什麽会拿着面包刀,不过他应该不会甩出去⋯⋯大概吧。「刚刚走过来正要问你问题,就碰巧听到了。」

林胜岳回答,同时蹲下来一起帮梁秋实整理那繁重的杂志和周刊,林胜岳拿起了一本文学周刊,看了几眼就收回柜子了。

「你讨厌文学吗?」梁秋实问。

「我什麽时候说过我讨厌了。」林胜岳没有正视梁秋实,但总觉得他正努力的压抑脾气。「我很喜欢,不然我怎麽会想认识你呢?」

「可是⋯⋯」梁秋实欲言又止:「我除了文学以外一无所有了啊,阿岳。」

林胜岳觉得很无聊,打了一声哈欠,回答道:「说什麽傻话,你不是还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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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之把蛋糕全部装饰好了,他正要去帮忙梁秋实时,他才看见林胜岳早就在那帮忙了,毕竟他从刚刚就躲在离梁秋实不远的书柜後偷偷等梁秋实需要帮忙的时候再跑出来,他在那里也是应该的。

何燕之擦了擦从脸庞滑下的汗水。他是一个很怕热的人,所以常常在冷气出风口吹冷气,吹久了就有些头痛,但本人觉得没什麽关系的就是了⋯⋯他连冬天都要穿短袖,自己的衣服都是以短袖为主,除非是遇到寒流来袭。

他正准备去问问梁秋实他们等一下要做什麽时,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转头一看,是高国仁。

高国仁现在脸色苍白,他也意识到了他吃的是过期的蛋糕,想当然刚刚经过了一场精彩的战斗,与自己的肠胃战斗。

但他现在没有要说自己的肚子痛到要往生,而是对要去帮忙的何燕之摇摇头,小声说道:「不要吵他们,你去也是煞风景。」

「可是⋯⋯」何燕之想了想,终於点点头:「原来林胜岳学长的桃花终於要来了吗?」

「干,他桃花来很久了好吗。」高国仁摇摇头。怎麽这里的每个人都少根筋啊?是不是只有是最正常的?「只是阿胜都没把握好机会,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他这种人眼里只有社运和工作而已,毫无乐趣。」

何燕之抿嘴想着,如果是这样子,那麽那桃花一直都不走呢。

「啊,说到这个,你最近不是要去考研究所吗?你报告用得如何?」高国仁问道,毕竟这里出过社会、见过世面,跟黑道打过交道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跟黑道交朋友这点实在太危险了,要小心一点,毕竟除了林胜岳,只有王懿轩知道他有这样子过。

「还不错,有蛮大的进展。」何燕之仅仅这样子表示:「还有,团长你也会下来啊?我以为你会在准备社运的东西。」

「你以为我是肥宅是不是?」高国仁觉得好气又好笑:「几天後要开干部会议,然後就要冲场了,何燕之,你要准备好。」

「我知道。」

「啊对了⋯⋯谁要处理过期的蛋糕啊?」高国仁的本意只在这个话题,他想把那个没处理过期蛋糕的家伙好好的爱护一下。

「没记错的话,是王懿轩吧。」何燕之说道,同时看了一眼旁边的值班表确认。

「那小家伙跑去哪里了?」

「他出席率不到一半,所以他应该还在学校恶补吧?不过他那智商也不用太努力,随便考都上台大就是了。」何燕之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真希望我有他的聪明才智⋯⋯算了。」

「所以他没请假?」

「有吧,只是留下的字条错字很多。」何燕之把黏在柜台上的便条纸交给了高国仁,高国仁看了一眼,便把便条纸揉成一团就丢到了垃圾桶里。

「算了,看在他国语文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我勉强原谅没事先告诉我就跑去学校读书的事情。」高国仁点点头,同时从饮料机用来了一杯柳橙汁:「不介意我就要干走了。」

-

梁秋实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很像有个东西突如其来的跑进她的心,然後在里头大闹一场後,终於习惯那东西时,那个东西却留下混乱的残骸跑走了。

好奇怪。

夜晚,梁秋实依靠在林胜岳的背後,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林胜岳调吉他的音。

「白痴。」林胜岳不知道是在骂谁,不过从他微微上扬的语调以及轻快的吉他声,梁秋实大约能推断他现在心情不算太差。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梁秋实只想好好的看书,等文学奖颁发,还有洗澡,之後就上床睡觉。

「你要来唱歌吗?」林胜岳停止弹奏了重复的音节,他没有转过头问梁秋实,反正不管她有没有说好,他都会自己开始弹吉他。

「好。」意外的是,梁秋实竟然答应了。

随着第一拍落下,梁秋实跟着林胜岳的吉他一起开始唱。在唱的时候,梁秋实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又很别扭,在这个对比下,林胜岳的声音在她耳里显得悦耳动听。

再次随着音乐停止,梁秋实几乎差点忘了大口呼吸。她觉得林胜岳的音乐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不知道为什麽,那音调、弹奏的快慢,几乎都在影响梁秋实的心情高低起伏。

所以呢,说林胜岳是魔术师也是对的,尽管他只会简单的纸牌魔术和一些骗人的小把戏。

「喂,喂。你还好吧?」林胜岳听见後贴紧靠在他背的她突然没有出声,他小心出声唤道。

「我很好。」等了好几分钟,换来的是梁秋实潦草的一句,林胜岳猜想她可能是因为早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才让梁秋实闷闷不乐的。

「不要难过。」林胜岳笨拙的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作家⋯⋯在我心中是这样子没错,所以,不要去在乎他人的评价,知道了吗?」

梁秋实觉得很感动,不过她心情闷闷不乐的原因不是这个,毕竟她已经听过很多类似的批评了,她唯一在意的是文学奖是否能得奖。

但林胜岳搞错了,即使这样,梁秋实也没有想要纠正他的意思,他这样子关心她可是很稀有的。

「我没有难过啦。」梁秋实回应道:「我很好,真的很好啦。」

林胜岳不是笨蛋,他能听到她微微颤抖的语调,止不住眼泪却无法发泄出来的啜泣声。他跟梁秋实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会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的类型,也不可能会成为那种人。

「你到底是怎样了?」林胜岳问道。他也意识到她难过似乎不是因为那两个客人的事⋯⋯如果他猜错的话,那他也不能私下称自己为通灵王了。

「如果是因为早上那两个客人,我会处理的。」危急到梁秋实的声誉,身为室友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管⋯⋯必要的话,他会直接找那两个人干架。

「不是。」梁秋实擦乾眼泪,「我不是说过我没事了吗?那些都是我的事情,不用你大费周章帮我。」她带着鼻音说道,她没有想要掩饰自己快要哭出来的事情,或许她希望林胜岳能抱住她、安慰她吧。

「我是你的——」林胜岳欲言又止,他从没认真思考自己跟梁秋实到底是什麽关系。「朋友。」想了几分钟,林胜岳才说出这个比较保险的答案。

「那你能抱抱我吗?」林胜岳察觉了,梁秋实的嗓子里尽是泪水和苦楚,她现在只想要个抱抱,不想要其他安慰的话。

林胜岳放下吉他,转过身,抱住了整脸埋在书里的梁秋实。

有时候,林胜岳一直在想一件事。

他现在和梁秋实的关系,真的就只是朋友吗?

「我好喜欢你,林胜岳。」梁秋实按耐着真的快哭出来的心情跟林胜岳说道。

「是、是,我也喜欢你。」林胜岳原本想要快点询问梁秋实为什麽要哭的原因,但现在的他只想让梁秋实舒服的睡着。「我们睡吧。」

说罢,林胜岳低下头准备例行的晚安吻,但梁秋实出声制止了他。

「阿岳,我问你,」梁秋实从书里抬起头,林胜岳看见她眼里的光芒。「你会来陪我拿奖吗?」

「我会的。」林胜岳保证道,「要睡了吗?」

「这次换我给你晚安吻了。」不等林胜岳的回应,梁秋实拨开了林胜岳的浏海,她能感受到浏海搔痒着她的手背,接着,轻轻的吻住他的额头。

「晚安,林胜岳。」

「晚安。」

梁秋实看着林胜岳起身关灯,在灯光消失的瞬间,她眼里只看到林胜岳的背影以及打开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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