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和林胜岳约会很多次了(严格来讲是出去买东西而已),但她总觉得被正式的提出邀请,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
但为了给林胜岳一个面子(虽然当下没什麽人),梁秋实决定跟他出去。
「阿岳⋯⋯我是说,林胜岳,你选好衣服了吗?」在晚上准备时,梁秋实已经坐在玄关等人了。梁秋实觉得又不需要太多的打扮和整理,反正她每天都以原本的形态跟林胜岳相处⋯⋯不过为了表示自己有重视这次的约会,她特地换了一套衣服。
「还没。」林胜岳不知道到底要穿哪一套衣服,他总觉得随便穿不好,太夸张也不好。
林胜岳一边看着床上的衣服,一边整理头发。
「就选这件吧?」梁秋实从林胜岳背後出现,她拿起了一件黑色衬衫。「虽然你平常工作都穿这类,但我觉得,不管你穿什麽我都很喜欢喔。」
在那一瞬间,林胜岳双眸出现了动人的光芒。
-
哇呜,男人的心思感觉挺好操控的。
梁秋实总以为林胜岳应该会拒绝穿黑色衬衫,而是去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毕竟以梁秋实之前的经验,林胜岳大概都是这种反应。
想了想原因,恐怕是因为这是正式的约会,不是那种去某地吃关东煮然後一直拉肚子的约会⋯⋯不过她原本也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出来吃饭就是了。
但林胜岳带她来高档餐厅吃饭。
干,是高档餐厅,林胜岳这个小气鬼竟然会带她来这种高档餐厅!?他是不是最近中了乐透还是怎样!?!?
「林胜岳,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梁秋实看着餐厅的招牌,再看看里面的服务生和优雅的灯光⋯⋯如果是真的,她应该好好化妆才对。
「我不会开玩笑啊。」林胜岳很委屈,他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他可是每天去打工才赚够钱带梁秋实来的,不然他可能会把钱拿去投资人生。「我们就快点进去吧,我可是订位订很久才订到。」
「天啊。」梁秋实只剩下这一句话能说。她光是抬头看招牌就觉得很累了,她觉得不用进去也能闻香闻饱了。「好、好,我们进去吧。」
在林胜岳还在跟服务生确认时,梁秋实就开始扫视在场所有东西。这是她第一次来高档餐厅,之前因为爸妈说太贵,不然就是没朋友可以约才把这愿望压在心里⋯⋯她总以为只要自己成绩考好就能跟父母一起来一次。
所以她才想证明自己,把所有东西都忘掉了啊。她极力想展现她的好,但父母总觉得这是应该的。
你可是聪明人生下的聪明孩子,
所以拿一百分,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啊、是啊,是正常的,所以这次的文学奖也能入选对吧?是吧?一定可以前三名的对吗?
这种沉沦在海洋的感觉也太熟悉了。
梁秋实不会游泳,她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像个哑巴似的不呼救——啊,也没有人会伸手救她,毕竟她是资优生嘛!这麽简单的事情她不会就好笑了。
在她无声挣扎时,从海洋伸出的一双又一双,名为恐惧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能感觉她肺里所有氧气硬生生的被挤了出来,她想伸手抓住那些离她越来越远的气泡,但怎麽办?手构不着。
「喂,梁秋实。」
林胜岳的呼唤就像海上的渔船,找到了溺水的她,并且拯救了她。
「梁秋实?」林胜岳再次说道,这次他明显变紧张了。「梁秋实,我们要入座了喔。」
我没事。从梁秋实嘴里吐出,她终於与自己的恐惧争夺控制权成功了,她握紧了林胜岳粗糙的手,强忍住自己颤抖的感觉,在林胜岳的带领下入座。
梁秋实,你抗压力真低啊。
梁秋实在心里咒骂自己,到底,自己怎麽了?为什麽她连这麽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好?
「你怎麽了吗?」入座後,林胜岳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可能又只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没事。」梁秋实简单的表示。好、好,现在好很多了,可以做正事了,把负面情绪藏起来吧。
林胜岳首先翻开了菜单,开始审视上头的菜色。令人意外的是,林胜岳很快就选了一份⋯⋯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牛排。
「你尽量点吧。」虽然嘴上是这样子说的,但林胜岳还是一边在桌下算着钱够不够,一边请梁秋实尽量花。「反正⋯⋯这些是我,跟店长预支的薪水。」在梁秋实终於决定菜色时,林胜岳也终於说出真心话了。
「我吃不了那麽多好吗。」梁秋实有点後悔没带相机出门,不然她就能捕捉到林胜岳害羞的样子了。「服务生,我要白酱义大利面,对面的先生要一份五分熟的牛排,就直接喝水就行,谢谢。」
梁秋实这家伙到底为什麽可以从容不迫的跟服务生讲话啊?
林胜岳一边想,一边玩弄桌上的叉子。
反正他总觉得梁秋实很有魅力⋯⋯算了,反正梁秋实也知道自己喜欢她啊,应该知道吧。
「阿岳,你还要什麽吗?」梁秋实的呼唤声传到耳边,他总觉得这声音很好听⋯⋯虽然说很讨厌别人随意帮自己取绰号,但是他挺喜欢「阿岳」这个绰号的,总觉得有一种亲切感。
「不用。」林胜岳揉了揉酸痛的鼻梁,为什麽梁秋实会跟他出去?还以为她会说自己要休息,或是以为自己又要带她去夜冲所以拒绝之类的。
讨厌,林胜岳讨厌这样子。
他本身就是很烂的一个男人啊,他只读到高中,根本比不上眼前她天才少女梁秋实。而且对方的家里很严格,也不知道梁秋实到底怎麽跟他见面的⋯⋯该不会她没跟她爸妈讲他们俩同居的事情?
而且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夜晚的警察局⋯⋯有够尴尬的。那次是因为社运冲场失败所以被带到警察局等亲友保自己出来,刚好遇到了归还失物的梁秋实。
他忘记不了梁秋实给他的微笑,然後说自己认识林胜岳这个人⋯⋯不对啊,他又没有跟他们学校的搞什麽奇怪的事情,而且他们学校也没这麽开放吧?还是他被列为黑名单了?
这些问题他都还没问过梁秋实,总之,这次是个好机会。
等待餐点上桌时,林胜岳偷偷观察着梁秋实的一举一动,她动起叉子的样子,把面吃下肚的样子。
恐怕林胜岳觉得自己很变态,他也开始吃起牛排⋯⋯或许是因为这麽多烦恼盘在心头,他没什麽胃口,把牛排全部吃光後也没有想要再点一次的意思。
「阿岳,麻烦你把胡椒盐给我。」
「阿岳,我先去上厕所。」
「阿岳,我——」
在吃的过程,梁秋实一直在叫他做东做西,不是说很不耐烦,就是他竟然觉得这样子的她,
很可爱。
他想把这得来不易的画面收藏在自己的心里。彻底的了解你,让自己配得上你。
林胜岳觉得这牛排难吃爆炸,很像在咬从杂货店买的廉价泡泡糖,然後全部黏在嘴里。
倒是梁秋实吃她的食物吃得挺高兴的,把整盘义大利面都吃完了。
「阿岳,你吃饱了吗?」梁秋实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水後便询问林胜岳。
「我去买单。」林胜岳如此回答道,他站起身走去买单,但他能感受梁秋实的视线仍然集中在自己身上,等到被人群淹没才消失。
林胜岳买好单後,小心的看了看皮包,还好,还有剩!说不定还能买一些保养吉他的用品!
「阿岳很高兴呢。」梁秋实把一束发丝别在耳後,然後一边看着低垂的夜色。「为什麽要用那种表情看我呢?」
察觉到林胜岳的心思,她问。
「梁秋实,我问你,」林胜岳吞了一口口水说道,他总觉得直接叫本名也太无趣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为什麽你说你认识我呢?」
梁秋实眨眨眼睛,回应道:「因为我们两个之前在咖啡店遇过啊,那时候我一边写稿一边喝咖啡,但咖啡不小心倒後,你就过来帮我清了。」
「然後我一直道歉,但你说没关系。」梁秋实顿了顿,过了几秒才继续说:「接着我就偷看到你的名牌,之後就是这样子吧?」
梁秋实眨眨眼睛,拉住了林胜岳的手臂,跟他一起走在夜色中。
林胜岳觉得梁秋实很小只,她大概比自己小一颗头而已。但他们两个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气,所以梁秋实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薰衣草香气。
他很好奇梁秋实对他味道的评价是什麽。
「喂,阿岳。」看吧,又是那暧昧的称呼,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总觉得呼唤对方全名怪怪的。
「怎样?」林胜岳问,希望她接下来不是说自己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你有在隐瞒我什麽事情吗?」梁秋实无辜的耸耸肩道:「就是⋯⋯未经需可就去做的事情吧?像是,没跟我说一声就跑去冲场。」
她的重点是在最後一句啊。
林胜岳脑里的警戒灯顿时开启,整个脑里似乎在处理火灾一样,他整个人人都热热的,连冷风都抵挡不住自己身上的温度啊。
「没、没有啊。」林胜岳掰出了一个藉口:「其实我不确定,最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得问问团长啊,总之我不确定。」
「那就好。」梁秋实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冲场前记得要跟我说一声喔。」
干,谁会跟你说啊,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去冲的啊!如果你下去跑的话,我八成会被团长打死然後拿去乱葬岗吧?如果让你受伤该怎麽办?我可撑不住会你受伤的压力啊。
你就只要,在我的背後等着我的归来就行。
大不了见面的时候,我在警察局而已,或是被警察抬走,然後去警察局⋯⋯目前最坏的结果就只是进警察局而已!
「好、好,随便你。」林胜岳搔搔头回应。他拿她没辙啊,反正她很顽固,如果她真的去冲的话,他就直接把她抱走就行,反正现场应该会有人给他点掩护的⋯⋯对啊,现场这麽多人,安啦!
「你确定吗?」
「你确定的话,跟我打勾勾做约定吧。」梁秋实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这麽大了还在玩无聊的承诺游戏?算了,她就是这样子。
「好啦。」林胜岳也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跟她做单方面约定。但总觉得她微笑的样子很凄凉。
为什麽要做这麽无聊的约定?反正他到头来还是不会说一声再冲,他就是如此我行我素的男人啊!但这个约定给了梁秋实一点安慰。
至少林胜岳,你有重视我啊。
不管这个承诺多麽可笑。
不管这个承诺就只是一方把希望对方做到的事强加在对方身上,给了他一个限制空间的游戏。
告诉我,林胜岳,你怎麽能这麽轻松的跑社运?我也想与你并肩迎向未来啊,但我终究找不到为什麽要执着守护这座岛的原因。
告诉我,你的勇气哪里来的?
明明我也想与你一起,在同一条道路上追逐那忽明忽灭的光芒。
是我太懦弱,还是你太有自信?
感觉自己能改变整个世界的运行,但你做不到啊,林胜岳!你做不到,所以为什麽?
你要执着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
明明你找一份工作,我们也可以安稳的在一起,为什麽你要装作是救世主一样去拯救世界?说不定政府根本不在乎你们啊,不是吗?
我喜欢你的勇气。
但我怕也是因为你这份勇气,而把你带离开我的身边,我心里从此再也没有林胜岳这号人物。
每当你注视我时,你那双炯炯有神、目光如炬的双眼在我心中是无法被抹灭的。
你的眼睛很美。
所以啊,不要离开我,林胜岳。
不然就是我一直跟着你,直到天涯海角。
-
打开铁门,林胜岳一边脱掉鞋子,一边用脚关门,脱完自己的鞋子後便顺便帮熟睡的梁秋实脱,折腾了大概五分钟才用好,为什麽好好的鞋子这麽难脱?
之後,林胜岳把梁秋实抱到了床上,他第一次公主抱梁秋实,总觉得她的体重轻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麽梁秋实在回家的时候,坐在长椅上後便突然睡着了,可能是她太累吧?她跟他约定时,那望向林胜岳的双眼也有着满满的疲累以及厌倦⋯⋯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林胜岳注视了梁秋实好ㄧ阵子,直到他终於看够时,他准备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但在他唇瓣跟她的额头只剩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时,他犹豫了。
他下定决心,然後他偷偷亲吻了梁秋实的嘴角,轻声与她道了句晚安,然後站起身,准备继续解决他的东西。
他打开电脑,电脑首页首先出现的时一份报告,他一边仔细的端详内容,一边从小冰箱里拿出还没喝完的可乐——突然他想起自己还没修好冰箱,所以他又把饮料放了回去。
他点入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连结,跳出来的是某个私人社团的公告。
——下次社运冲场时间、场地详细位置、路线图、大约参加人数。
出现在他眼里的时几个注意事项,他用滑鼠键点下了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