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弟倒没觉得如何,回神後就起身与周丞相互介绍认识。但楚父楚母却皱起了眉头。
周丞要静静站在那边,就是一个沉稳可靠、一表人才的警官,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但身分一变成女儿的新男友,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楚妈妈愣神一会儿後,问:「可你和刘医师……」
楚文昕没想到老妈还惦记着这一桩,立刻撇清:「就说早分手了,很久了。」
「你是警察?」楚爸爸拧眉瞪眼,严厉地问道:「警大还是警专出来的?在哪边任职?现在几岁?交往多久了?」
这人都生病了,架子倒还是挺大,安生不过几天,现在又发作了,语气非常咄咄逼人。
周丞还没回答,楚文昕先打断了,压着脾气说:「他不是犯人,不要这样审问他。」
「不是,文昕,我们是为你着想。」楚妈妈也迟疑道:「警察……薪水高吗?而且工作很忙,又很危险吧?」
也许是不能忍受周丞受到这样的否定,一阵火气来得又快又突然。
「为我好?」
她轻声复述,後又一字字道:「刁难我的对象,是为我好?硬逼着佑廷悔改,是不是也是为他好?你们从来只在乎面子,在乎外人的眼光,在乎我们有没有让你们丢脸,我喜不喜欢、快不快乐,你们真正在意过吗?!」
她以为父亲闻言又会发火怒吼,但也不知是不是一时被惊呆了,这会儿竟然没有。
她张口还欲再说,周丞这时却拉住了她的手,低语道:「别这样。」
手腕传来的温度,让楚文昕稍稍回复了理智。
她闭了闭眼,半晌,撂下一句:「我去看薛医师来了没。」後扭头出去了。
周丞与几个人点头致意,跟着追出去了。
楚文昕没走得太远,就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站着而已,阴着一张脸。
见周丞过来,沉默了会儿,说:「……抱歉,他们的认知有点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你还好吗?」
「我很好。」楚文昕反射性地、几乎是防卫性地回答,答完又问:「被那样子问,你都不生气?」
周丞摇了摇头,看起来是真的不介意,说:「我没关系。」
迟疑了一下,又劝道:「那毕竟是你父母,而且还生病了。你……别这样。」
楚文昕心情太差了,现在就是个火药库,一点就炸。
「……你懂我什麽?」
语气太尖锐了,像是能把人割伤。她看见了周丞眼中的讶异,理智在尖叫着让自己停下,可没能成功。
「你可能在充满关怀与温馨的亲情下成长,觉得世上的父母都是为了小孩好、都值得人尊敬。可在我这不一样。你不明白我们家的状况,有什麽资格那样念我?你了解什麽?」
这是楚文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他发火。
周丞没有回话,但眼中的情绪是立即性的。话一说出口的瞬间,楚文昕便在那双素来明朗的双眸中望见了悲伤。
她几乎立刻便感到了後悔。
却仍太迟了。
「你说的没错。」良久,周丞说道:「我的确不了解。」
※
周丞走了。
倒不是真的被气走或是怎样,只是本就有公务在身,便先回去处理了。临走前还在走道与刘思辰擦身而过。
周丞没察觉,刘思辰却注意到了那一身警服,多看了一眼。
然後走向站在原地发怔的楚文昕。
「……你干嘛?」
楚文昕身心俱疲,实在没法维持住客气,口气不是太好。
刘思辰却不介意,说:「我来探望叔叔。」
「你不用这样。我已经跟他们说分手的事了。」
「我和叔叔阿姨也认识很久。去看看是应该的。」
楚文昕拗不过他,正好薛医师也来了,三个穿着白袍的人一起进去了病房。
食道癌的死亡率不低,因初期症状不明显,发现时大多是晚期了,所以预後很差。
但因为楚爸爸吃错药昏厥,歪打正着进了医院检查,确诊得早,检查结果确定目前尚在第一期而已。
薛医师说:「范围目前看起来还局限在黏膜肌肉层内,我建议内视镜下局部切除食道就可以了,功能都能保留。」
那些术语楚家人都听不太懂,楚文昕帮忙翻译了,总之就是肿瘤还小,切完住院几天就没事儿了,也不用化疗放疗、或食道重建。
笼罩在楚家人身上的那阵阴霾,终於稍稍散去了。
离开病房後,楚文昕打算顺便去口外查房,刘思辰不知为何沉默着跟在背後。
「……又干嘛?」
刘思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声音迟疑且低落:「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
楚文昕与小警察交往的事情,医院许多员工都知道,刘思辰当然也听说了。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望着他面上的失落与难受,楚文昕实在不知为什麽事情会搞成这样,讲不清道理。
她深深叹了口气,回答道:「不是。」
指了指不远处朝这儿偷瞄的陈薇茜,说:「记得吗?她才是。」
刘思辰望过去一眼,烫到一般又收回了视线。
「我还是无法原谅。」楚文昕停了一下,又说:「但渐渐可以理解一点。」
话语之间,过去与现在的记忆交错出现。她想起刘思辰对她冷漠无情的指控,亦想起忙碌於工作、很难有空陪着自己的周丞。
「我已经不生气了。所以,我祝福你。」
最终,楚文昕望着他──这个曾与她度过四年光阴的男人──一字字道:「我们都向前走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