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周一,楚文昕清早起床时就先看了手机。
周丞已经回复了讯息,发送时间在凌晨四点多,说:顺利,特别顺利。
楚文昕拎着手机去刷牙,划到一半叮咚一声,又来了封新讯息,点开发现是郭子妤,传来了一个影片网址。
後面还附带一句话:这是不是你男朋友?!
楚文昕点开了连结,看完影片後脸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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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丞坐在急诊缝合室的床边,对着收拾器械的护理师问道:「那个,我差不多还要待多久呢?」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仍听得出有点急迫的意思。
「你的右手得照个X光,等骨科医师来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然後身上的擦伤,等一下还要帮你消毒上药。」护理师反问:「你赶时间吗?」
周丞乾笑两声,说:「因为等等还得上班……」
「你这算工伤了吧?请一会儿假还好吧?」
是还好没错。周丞心想:我总不能说是怕遇到女朋友吧。
但转念一想,楚文昕上班都在门诊或者开刀房,没值班时其实不太会到急诊这边来,应该也没什麽好担心的。
护理师收完器械後转身走了,留下周丞等待着X光室叫号。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摸起来一看,是楚文昕回传了讯息:不是有醉汉闹事吗?危不危险?
周丞回道:还好还好,没什麽危险。
楚文昕:没受伤吧?
周丞:没有没有……
楚文昕:是哦。
周丞还没回话,楚文昕下一句又接着来了: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有没有说错?
周丞身形顿住,像是感应到了什麽,抬起头来──就见穿着白袍的楚大医师抱手站在缝合室门边,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周丞:「……」哦吼。
楚文昕走了进来,将他由头到脚扫视了一轮。
昨天还好好的人,一晚上过去就折腾得伤痕累累。右手臂上有一道碎酒瓶划出的割伤,才刚刚缝合。除此之外手脚还有一些擦伤和瘀青,左边嘴角也破了,像是被什麽打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拆了包基本包,又拿了几块棉花与碘酒过来,在周丞面前坐下了。
望着楚文昕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消毒擦药,周丞不自觉地正襟危坐,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巧,像是受过训练端坐的大型犬。
口气庄重地说:「楚医师还没要上班?」
「门诊还没开始。」
楚文昕语气平板地一边说着,一边镊子夹着一颗褐色的棉球,在他破损的嘴角用力按了一下。
周丞嘶了一声。
「怎麽,现在晓得痛了?」楚医师表情很冷酷,说:「刚刚不还说很顺利?没受伤?」
周丞表情诚恳:「我可能伤到头了,刚刚一时脑子不太清醒。」
楚文昕:「……」
「真的,我大概得照个脑部断层……」
楚文昕没好气地打断:「好了!行了!」
见楚文昕终於不再冷着一张脸,周丞就笑,又是那种让人很难对他发脾气的笑。问道:「你怎麽会过来?」
楚文昕幽幽道:「一大早就看见你上了热搜。」
原来是昨天打架时,围观路人中竟有人拿手机全程录影,後发到了网上,标题是:帅气警察二打六不良少年!
大概是对打的动作太俐落漂亮了,过程也挺紧张耸动,加上周丞与萧任尹都高挑帅气,一晚上功夫,影片流传甚广,小火了一把。
因此被抓包的周警官无语心想:我可真是谢谢你们这些老百姓了。
伤口一一处理好之後,楚文昕叹了口气,说:「下次别这样瞒我了。」
见楚文昕是真的有些忧心难受,周丞跟着敛了神情,乾脆地认了错。认真道:「抱歉。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他的眼神直率专注,看得楚文昕又有些招架不住,收了器械後说:「我去看X光室还要等多久。」
就先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後,一个护理师带着一个小朋友走了进来,问:「这孩子在门口那边说要找周警官。是您认识的吗?」
周丞转头一看,竟然是卢小小。
「是认识的。」周丞惊讶道:「你怎麽来这里?」
确认是认识的,护理师把卢小小留下,回头继续忙碌去了。
卢小小还没回答,楚文昕正好回来了。见到凭空出现的卢小小,一进来就疑惑地问了句:「周丞,这个小朋友是……」
卢小小愣了愣,目光在周丞与楚文昕之间巡回几轮,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在想些什麽,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酝酿一发大的。
然後,深吸了口气,惊天动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爸爸!」
楚文昕:「……」
周丞:「……」
※
周丞花了老半天,才让楚文昕终於相信卢小小不是他的私生子,甚至根本半毛钱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楚文昕一脸狐疑:「那他做什麽叫你爸爸?」
周丞:「……」那不就是我嘴欠吗。
费一番口舌解释清楚之後,周丞才又问:「小子,你来医院干嘛?」
「我打电话去派出所找你,他们说你来医院了。周丞你怎麽又来医院?」卢小小背着一个小书包,走到病床旁戳了他一下,说:「你好体弱多病。」
体弱多病的周警官後来先去照了X光片,然後骨科医师也来了,趁楚文昕与骨科医师讲话的功夫,周丞对着卢小小龇牙咧嘴地小声道:「你瞎叫什麽爸爸?!」
「你之前不是老让我叫爸爸吗?」
「……那也没让你现在叫啊。」
「那我怎麽知道什麽时候能叫,什麽时候不能叫。」
「那你平时不叫,为什麽非得现在叫?」
卢小小望了楚文昕一眼,笑得一脸狡黠。周丞真是具体感受到了来自七岁天才儿童的森森恶意。
「……好吧,所以,你来找我干嘛?」
「我想找个地方写功课。」卢小小拉了拉书包的肩带,抱怨道:「寒假作业好多。」
这个月份,小学开始放寒假了。卢小小的家里依然充斥着父母的打闹对骂,让他一点都不想在家里待着,一天到晚想往外跑。
「那你得等我看完医生。」周丞皱起眉毛,又说:「而且晚点我会去分局一趟,不会待在派出所。」
周丞的意思是让所里其他警员陪他,但卢小小大概有点认生,一脸大写的不情愿。
楚文昕在这时走了过来,见小朋友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怎麽了?」
当着卢小小的面,周丞也没好提起他家里的状况,只是简短解释道:「他想找个地方写作业,但我等等不留在派出所。」
楚大医师真是细心敏锐,完全没问「怎麽不回家?」,想了想後,提议:「不然,来我们科休息室写?我门诊就在外面,可以帮你顾着。」
周丞愣了下:「这样好吗?会不会太打扰你?」
只有主治医师会有独立的办公室,住院医师以下都是一科共用一间休息室,本来就挺开放的,没什麽打扰不打扰。
「不是写作业而已嘛,而且我们科还有助理和实习生也在。」
周丞又转头望向卢小小,像是想询问他的意见。这破孩子大概在「臭哄哄的警员们」和「漂亮的医师大姊姊」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後者,二话不说躲到了楚文昕的背後,探出脑袋冲周丞露出一个鬼脸。
周丞:「……」你也是很行啊。
骨科医师是上次给他钉骨板、上石膏的那位,这人白发苍苍,脾气与他的年纪一样大,见周丞这个伤兵又去搞事,气得眉毛都快倒竖起来。
倒不是酒瓶那一下砸出问题,而是他在混战过程中使劲儿动拳过,总感觉断过的手腕有点麻,隐约红肿了起来。
不过X光片看起来,骨头没出什麽大问题,大概就是稍微扭了一下。门诊时间已经快要开始,确认状况还好後,楚文昕便牵着卢小小先走了。
剩下周丞与凶巴巴的老医师二人。
老医师还在仔细地做一些检查,周丞问他:「我里面的骨板需要拆吗?」
老医师翻了一个灵动的白眼,怒斥道:「拆个屁!我看你就得戴一辈子!」
周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