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靶场待了挺久,参观了各式各样的枪械。除了各种型号的手枪之外,亦有空气枪、长枪、散弹枪等等,种类繁多,看得楚文昕开了眼界。
离开时已经差不多天黑了,可能是因为上次见过楚文昕低血糖,周丞铁了心不让人饿着,一到点儿就载着人回市区吃了晚餐,然後又一路闲聊着骑往宿舍。
「那老板是个退休警察,所以警校学生偶尔会去那边玩儿。」机车拐过一个弯,在宿舍门口停下。「真当上警察後,大部分人就很少去了,觉得拿枪就有压力,一点都不纾压。」
这大概也是某种职业倦怠。楚文昕倒是觉得挺有趣的,把那人形靶纸在脑海中安上现实中的一些讨厌嘴脸,再把它打爆──特别疗癒。
「很少人去,怪不得老板捉着你比赛。」楚文昕跨下机车,把安全帽递还给周丞,又问:「你手还可以?」
毕竟後座力还是蛮大的,震得楚文昕都觉得手麻。
「还好,也没使多大的劲儿。」
楚文昕的表情不太赞同,皱着眉头道:「你的手骨折过,最好这几个月都别太使力。」
「好。」周丞从善如流地应了,一边低头把安全帽找个位置挂好。然後抬起头来,又笑咪咪地说:「哎呀,楚医师又在关心我吗?」
他是开玩笑的口吻,以为楚文昕又会翻个白眼,重申一次「医病关系」。未料,楚文昕竟没有马上回话。
「……」她与周丞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有点狼狈地偏过头去,呐呐道:「毕竟你是我病人。」
这话和上回的「医师关心病人理所当然……」是一个意思,此时语气却显得那麽底气不足。
周丞像是意识到了什麽,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後盈满了笑意。
一阵晚风吹来,将楚文昕的发丝吹得有些乱了,她还没来得及做什麽,周丞就先伸手,替她将那一缕发丝挽至耳後。
然後手指没有离开,转而在她眼角的泪痣轻轻摩娑了一下。
楚文昕感觉有点儿痒,眼睛眯了一下,抬眸就对上周丞的双眼。
月色下,周丞唇边的笑容温柔。那双眼睛十分明亮,就那样直直望着自己。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
所以,当周丞倾身靠近时,楚文昕没有退开。
夜色中,双唇交叠。
或许刘思辰说的没错,她冷酷无情、孤僻独立。但眼前这人的热度也许已经足够炙热,足以让他们二人缠绕着彼此燃烧。
「楚医师。那我可以……」亲吻之间,周丞带笑的低沉嗓音恍惚响起:「当你一辈子的病人吗?」
※
周丞的阳光似乎有种渲染力,让原本压抑的生活都显得不那麽灰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影响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亦忽然有了些好转。
比如说,口腔外科去生产的那位主治医师,坐完月子回来上班了。
这人姓杨,身材娇小,性格却泼辣剽悍。她素来很看好楚文昕,似乎不知道从哪听闻了柯孟仁刁难楚文昕的事蹟,劈头就去把这人狂骂了一顿。
还真别说,柯孟仁是有点怵杨医师的。
他像只鹌鹑一样,被飙骂得一脸懵,後来好生消停了一阵子,面对楚文昕时都不太敢找事了。
再後来,余婶回诊了。间隔了一个月回来检查拔牙伤口。
「楚医师,我刀开完了。」一坐下就笑着道:「化验过後是良性的,不用化疗了。」
楚文昕跟着笑了,神情几乎比余婶都还要高兴。
再然後,口腔外科的专科初试举办。楚文昕去考了,一周後便放了榜,高分通过了。
虽说只是初试,但复试远在半年之後,暂时可以喘口气了。
大概跌到低谷後终究会迎来转折。楚文昕心情渐好,笑容跟着多了。连不讲理的病人似乎都没那麽讨厌了……
才怪呢。
「张先生那两个儿子有完没完?!」连彭淮安都受不了了,一次在开刀房时抱怨道:「闹得那麽大,连院长都来关切这件事情了。」
楚文昕一边开刀,一边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人一扯到钱就疯了。」
随着张老先生的病情恶化、清醒时间越来越短,张家一胖一瘦的两位兄弟似乎越发心急了。这些天在不停地奔走,甚至还找了律师与记者过来,试图施予舆论压力,逼院方给张老先生续命。
口腔外科之外,他们还找了血液肿瘤科、放射科、耳鼻喉科……所有和他父亲病情沾到一点边儿的科别都被骚扰了。整个医院被闹得乌烟瘴气。
最开始,楚文昕试图把人性往好的一面想,觉得至亲之人命在旦夕,难免会不太讲理。闹到後来却也觉得不太对劲,就找了张小姐来深谈。
张小姐开始吞吞吐吐的,像是羞於谈起「家丑」。在楚文昕的追问下才终於说:「我想是因为遗产……」
起了开头,後面的事情就说得更容易了。
原来──可能是不满两个儿子薄情不孝,从来不曾返家探视过自己──张老先生立了遗嘱,死後要把所有遗产全留给女儿。
张老先生虽然如今病重落魄,早些年也是个堂堂的大老板,全部身家足够张小姐几辈子都不工作也不愁吃穿了。
两个儿子没料到老父亲这麽绝,得知此事後才匆匆赶回来,试图在张老先生去世前刷足好感度,让人更变遗嘱。
这招也的确有点效果,毕竟再怎样都是一家人,哪能有多大仇?张老先生的态度的确有所松动──但还没松动到愿意更改遗嘱的地步。
这会儿好感度还没刷够呢,眼看似乎就差临门一脚,老先生却越来越不清醒了,兄弟俩哪咽得下这口气,当然得急。
张小姐也曾在中间劝说过父亲,说她不需要那麽多,劝他把遗嘱给改了,都是一家人,别弄得那麽僵。
但老先生一听到这话更来气。体贴懂事的小女儿与两个现实无情的儿子这样一对比,就更加偏心了,更不愿意改了──於是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彭淮安担忧道:「学姊,你最近小心一点,听说他们有时候还在医院外面堵人。」
还真别说,楚文昕最近几天走在路上,也总感觉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但她倒也没说什麽,只是笑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