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似黑夜星光 — 第十二章:星辰永不墜落〈1〉

在军警合作下,案情於元旦前後大有进展,原物料源头及交易线路被摸清,涉案人员全数逮捕归案,轰动常国近一年的武器走私事件至此有了结果。

後续处理军警两方并不相同,舒妍与顾深於孟春雪融时分再度分离,这次,舒妍安排了休假去送行。

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和顾深同行的几名军官和他约好了时间地点後便先一步过关闸,让出空间给两人说话。

不知是共同调查的这段日子朝夕相处的关系,还是被特意腾出的机会让人觉得局促,舒妍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对顾深说些什麽,回忆过去都不曾有过这个问题,面对他,寻衅挑事总是信手拈来。

脑海浮现同样爱拌嘴的葛妮丝与纪成允,她登时鼻酸。

似乎从意识到自己与董舒文的关系隐瞒不住开始,她的心理承受度就直线下降,每一次的生离死别都令她情绪涌动,像是要将过往寻不着出口的情绪一次宣泄。

低头擦泪,不想让他瞧见这副模样。

「先别看我,年纪大了,泪腺总是绷不住。」她倔道。

「你把我一个三十多的人放哪里?」他长臂一伸,绕过她的双肩将人按在胸前,轻吻她的发顶,「你这样会让我走得不放心。」

「一会儿就好了。」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手不安分地对他的上衣又搓又捏,直到把衣料弄皱,「……就是有点舍不得。」

难得见她诚实,他低笑,「要不,现在给你个机会把我拴住?」

「你又想骗我结婚,我才不会上当。」她蹙了蹙鼻翼表示不满。他总挑她特别脆弱的时候提这茬,令人怀疑他就是怀着她会想找个依靠而答应的想法,可谓居心叵测。

「只是提一个建设性意见,怎麽能叫骗。」

「不管,反正我没见人这样子求婚的。」她无理取闹,把脑袋埋得更深。

「那麽等事情告一段落,我申请休假回来补给你。」他拥紧怀里的姑娘,「但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没应,似乎在思量他话语的真实性。

「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相信我。」

隔着闸门,她目送男人的背影远去,隐没在往复的人群中。

其实她并不怀疑他的心意,也了解他不是会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人,而她没那麽在乎形式,不浪漫的求婚也未尝不能接受。

可是她没有答应。

「对我来说,是结束不了的啊。」

细小的声音,一出口即与空气融为一体,找不着踪迹。

失去一切的夜晚是延续了十多年的恶梦,而组织是她喉间的一根刺,尽管她以坚韧的信念生存至今,但潜藏内心深处的黑暗却从未消失,稍不留神便会深陷。

也许就像谢东贤说的,她的人生早就毁了。

「对你也是一样的吧,顾深……」

告别式那日顾深从会场出来,她注意到他泛红的眼圈。几年了,楚洋的事依然能让他露出如此表情,这个伤痛,就是他一辈子走不出的阴影。

犯罪得到了惩罚,但是在他们生命中留下的,却是永恒。

隐瞒董舒文犯罪事实与藏掩证物的行为,考虑到事发时年纪尚幼,且在犯罪当下多不知情,经过审理,舒妍最终以不起诉处分。

任务刚结束,她的档案尚未解封,即便立功也不能接受表彰,长官暂时安排她做一个不怎麽重要的内勤工作。

最早被捕的组织成员,包括谢东贤等主要人物在内,刑责审理从去年秋末後便因为配合案件调查停滞,如今重新展开,不仅罪证确凿,还加上民众的关注度,审判马不停蹄,终於在盛夏结束前尘埃落定。

一般成员分别处以五年至十年不等的刑期,主要成员以参与程度为基础往上叠加。

而「主谋」谢东贤死刑定谳,即刻启动流程。

这个结果在国内引发不小的震荡,同样又是罪有应得与罪不至死的争论,以及各种对谢东贤行为的分析。他的过去因为案件而被寻根究底,其多舛的命运和遭遇,令部分对他深恶痛绝的人也不禁心生同情。

身为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幸运地被收养,但他并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在升初中没多久的某日,回家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入夜後还有一群陌生人造访,又是拍门板又是摁电铃,同时在门外咆哮着「滚出来」、「还钱」等字眼,後来甚至破门而入。

来不及躲藏的他被一把抓住,对方拉扯他的衣领将他压在墙上,枪口紧贴他的脑门,逼问着养父母的下落。

成年人的力气极大,他无法挣脱,只能任人勒着脖颈压制着。呼吸变得困难,脑子晕乎乎的,惊慌和恐惧在濒死的一刻被无限放大。

许是邻居听见动静报了警,鸣笛由远而近,几人骂骂咧咧着松开他,匆匆离去。

他被带回警局暂时安置,直到隔日下午,外出避风头的养父母才来接他回去,但在这次之後又发生了数回相同的事,他终於被社福机构带离。

得知判决与曲折的经历後,舒妍好几夜辗转难眠。她说不清对这个结果的感觉,只觉得思绪无比纷乱,心情就像纠结成团的毛线,愈缠愈紧。

浑浑噩噩过了数日,路衍发现她眼下渐深的青黑,无论是出於私人情感、同事和前後辈的情谊,又或者是顾深的嘱托,皆令他无法视而不见,便抽空前去关心。

彼时她正趴着小憩,听见脚步声在桌前停下,抬起头来瞧他,用眼神询问来意。

「黑眼圈很重。」

「这几天没睡好。」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因为谢东贤的判决?」他拉来一旁的椅子坐下,「觉得他的很可怜吗?」

「我也不知道。虽然他的遭遇让人同情,但是他致威胁到更多人的生命安全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枕在手臂上,侧头看着路衍,「就算不说法治社会获得了胜利这种高尚的话,因为他而失去许多的我,也该为这个判决感到欣慰。」

双眼半敛,而後轻轻阖起,「可是,我总有股心口空荡荡的感觉,这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死而结束。」

「舒妍,你在想什麽?」路衍突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臂,神色有些慌张,「即使你用董舒文赋予的名字活下来,在无意间成了组织的继承人,也别把自己和那个组织想到一块儿去。」

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起,她眼眸虽闪过一丝惊讶,光辉却很快消失无踪,曾经的炯炯有神如今只剩无尽漆黑,恐惧感迅速在路衍体内流窜。

「你对组织没有任何责任,也用正确的方式替父母讨了公道,你应该感到骄傲。」

「骄傲吗……」

总觉得这个词,离她好远好远。

远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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