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似黑夜星光 — 第十章:黑白交錯〈2〉

暖风从开着小缝的落地窗溜了进来,吹起纯白的沙帘。

舒妍本想伸手推顾深,听到这句话後全身一颤,所有动作都停住了,耳边的风声鸟鸣尽数退去,只剩两人交缠的气息与心跳。

她出神地看着他,蕴藏在漆黑眼瞳中的千万星光化作焰火蔓延,点燃眼底的沉静冷凝,透过交汇的视线似能将她的心火一并燃起。

心口灼烫得吓人。

与顾深相遇之前,虽不能说没想过安稳度过余下人生,但从未往细节考虑,她总能很快恢复理智,认清该做的事。

然而现在,不知是因为她对他用了比想像中更深的感情,还是她从他在这般情况下近似随性的提问中听出了虔诚和真挚,她竟认真思考起与他执手相伴的可能。

未来的住处多半会像现在这样摆设简单的家具,两人都抽菸,会选择不易被薰染的深色系,再养几株绿植平衡色彩。她对烹饪一窍不通,倒是嚐过顾深做的几道小菜,她可以学着打下手或清洗锅碗瓢盆。

不工作时,他们会外出,像所有情侣那样牵着手漫无目的闲逛,喝杯茶、看场电影;或是待在家里什麽也不做,懒散闲适地度过假日。

他们将在同一张床上相拥入眠,不论是每天的最後一眼还是早晨的第一道目光,都会是彼此。

参与对方的人生,成为对方生活的一部分,令人向往,令人沉醉,就是在心里描摹蓝图也能使心下一片柔软。

伸手抚上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庞,从浓密的眉、明亮的眼,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到令她着迷的唇形,以指尖细细描绘,像是触摸一件精细的艺术品。

她微微笑了。

顾深这个名字,将会与舒妍有关。

与「舒妍」。

抛开这个名字,她与他毫无关联,即使从今以後完全接受舒妍的身份,她亦不敢想像注定被他憎恨的未来。

没有结局,或是悲剧收场,她一直都知道只有两种路,跨越搭档的关系已足够自私,她不能再更进一步。

泪意倏然上涌,胸口酸涩窒闷。

甫开口,顾深的唇就压了下来,将她到嘴边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似是对她的想法隐有预感。

她阖起眼,沉溺在甜蜜中,短暂遗忘捆缚他们的一切,让世界只余彼此的模样和气息。

隔日,舒妍返回研发所复工。

车子在先前的事件中毁损严重,修复的价格直赶一辆新车,考虑到当初买的是中古车,骨折的手暂时也不适合开车,她索性改搭公车。

久未上工,新闻网路又闹得大,加上交易延缓工作量骤减,她一整天被慰问和八卦的声音轰炸,虽然这个状态无疑是最理想的,但某种程度而言还不如应付赤裸裸的怀疑来得轻松。

无事可做的她坐在办公椅和隔壁正在整理帐务的男同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顺便了解研发所的近况。

说是聊,但对方是个话多的人,大部分都是她说一句他便答上四五句,不需要给他下套,就能得到不少讯息。

组织上面判断,现在不论和北联其他商品一起走海路或空运,还是交易组的陆路运输,在政府未放松管制的情况下都有很大的风险。东西出不去,导致货物囤积在仓库,自然也收不到客户的货款,多少影响到积欠着的原料钱。

她翻看着被放在一边的纪录,随口一问,「有可能还不了原料钱吗?成品的价格高出很多,拿过还没结入北联帐务的钱来用,应该不至於撑不住吧。」

「短期内是没问题,但也要看市场的面子,原料大多是从动乱多的中陆地方来,随便发生一个冲突或争个地盘,瞬间就能抬成天价,如果要动到北联的钱就难办了。」

北联是组织的根,组织走私交易的钱能一点一滴成为茁壮北联的养分,却不能掘根取财。

她颔首表示明白,且纪录册上确实有价格波动。但是在翻了几页後,她忽地注意到有些年份进原料重量和价格不成比例。

「这里的价格怎麽好像低了点?明明进的量和这边差不多。」她指着其中两个格子。

「应该是中陆打仗时政府军提供的吧,他们技术不足,就用低价提供原料找我们做。」

「组织还和战争地区有生意?」

「我是听说的,而且也该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至少我从没遇过。」

阖上纪录册,舒妍在心底摇头。私售武器给战区政府可不是一般重罪,甚至会涉及军方管辖范围。

在站牌等待公车,舒妍正想着回家前先把新发现报告给路衍时,一道身影忽地在余光边角停下。

是当初找她入组的中年男子。

「别来无恙,先生。」

「寒暄的话就不必了。」男人噙着温润的笑,口气却强硬,掌心朝上指向不远处的车子,「针对这阵子的事情我们有个会议,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她耸耸肩,在男人的注视下走向黑色轿车。

她并不意外组织的人找来,但多半会像上次一样在信任和怀疑间争论不休,只是已非第一次,这回能否平安度过她也说不准。

抛开无济於事的猜想,她就当是省了一次公车钱搭上男人的车,去北联和上层们喝杯茶。

会议在同样的地点举行,她抵达时所有人都已经就定位。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麽找你来吧。」

坐在次席的男人开口,声如洪钟,低沉有力。

她记得名字是谢东贤。

「刚才听说了。」视线停留在带她过来的男人身上,消息来源不言而明。

「那麽,我想先问问你的想法。」他的下巴搁在交握的十指上,像只波斯猫,优雅中带了点慵懒。

「各位想先从我和桑国首领开车相撞,还是交易组成员被逮捕的事开始呢?」

尾音尚未落尽,一人就道:「我就说这人有问题!」这一句喝斥彷佛开战的信号,话一说完,便有几人附和起来,一下子就把她从留校察看的位置推向罪证确凿上。

她没多说话,像个事外人静静看着眼前吵嚷的一幕。

「我在问话。」如北原冰冻的寒风一般冷冽的声音,隐有怒意,谢东贤淡漠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起头的男人。

在场的人除去舒妍,都见识过谢东贤疯狂的一面,平时愈是冷静沉着,动起真格来就愈是凶残酷簿。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当年就是他透过第三方人买凶,欲致与他持不同意见的董舒文於死地,不顾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管会牵连多少无关人士,甚至在董舒文为了阻止与战区政府的交易而现身时,设局陷害,彻底将组织纳为己有。

唯一庆幸的是印章在董舒文死後不知去向,才得以限制危险的交易成为常态,毕竟涉及政府的交易和与国内外私人团体的交易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稍有不慎,国际制裁一下来,别说祸及北联了,常国也是连坐处分。

能为了利益走险棋,相信没什麽是谢东贤不敢做的。

男人老实认错,面有惧色。

谢东贤眼睫翕张,算是接受,重新看向舒妍,「你随意吧。」

舒妍不知道几人在方才的眼神交流下是怎麽样的暗潮汹涌,但看得出来这些上层皆唯谢东贤马首是瞻,既然他允她权力,她便慢条斯理地将打好的腹稿道来。

他们怀疑她,却没法证明,而她所有行动都有外在环境做掩饰,交易组被捕是因为政府的严格搜查,她与莫托里的车祸事件则有既有冲突为基础,不难猜到他脱逃後会对谁下手。

或许不足以洗清嫌疑,但不至於苍白无力。

「这麽听起来,我们确实不能将事情归咎於你。」谢东贤将微微翻起的衬衫袖口整平,「但你刚去研发所几个月就出了事情,而当初选择相信你的是我,就这点,我总得给组织成员们一个交代。」

她一凛,倏地有股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找她来询问与听取只是在为後续的话做舖垫。

咽了咽口水,她壮起胆子,大有破釜沉舟之意,「所以,你想杀我?像我那无缘的交易组前辈?」

「那倒不必,就想知道你对组织有多少忠心,愿不愿意为了组织做点付出。」

「你想得到什麽?」

「最近出货不便我想你是知道的,组织需要一个『合法』管道把货送出去。」

她收紧放在腿上的手,紧攥着裤子。

「印章,在你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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