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通知下来时,舒妍如蒙大赦。
身负任务却无所事事,再怎麽没心没肺也难免过意不去,且现下局势正好,应当趁胜追击,被束缚在这实在可惜。
盛夏,蝉鸣声起,暑气蔓延,带了热度的光芒被遮光纱帘隔绝在外,於窗棂辗转不得而入。
她换好衣服,拿起行李走出病房,到前台办理出院手续。
值班的护理师是熟面孔,抬头见是她,一对杏眼写满惊讶,「舒小姐,你男朋友不是要来接你吗?」
怎麽连这也知道?昨晚顾深来时就提了那麽一次,而且当班的并不是这位护理师啊……
心里佩服着医护人员的信息网路,她抽了抽嘴角,维持礼貌的笑容如实解释,「要申请休假,我怕他麻烦就拒绝了。」
小姑娘有些失望,但没有追问,开始协助办理手续。
舒妍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方才的话仅说了半截,她确实拒绝了顾深,但顾深同样没采纳她的意见,所以他是会来的,甚至还交代她在房里安份等着。
但她可不想离开前还得承受众人灼热的目光,才没有告知真相,并提早三十分钟处理出院事宜。
随着莫托里苏醒後被送回桑国、媒体有了话题新宠,关於她与背後的警察体制舆论热度消退,本就对她和顾深更有兴趣的护理师们,毫无保留地将探究与关注的视线集中到她与他——尤其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的她身上。
然而,舒妍没料到离院程序会如此耗时。护理师把表格细细说明了遍,她填写完後,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等到一切终於完成,她提起行李准备开溜时,正好遇到及时赶来的顾深,逃跑被抓了个现行。
顾深顺走她手里的包,「你骨折刚好,不适合拿重物。」
「这哪里重了,就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他没理她的抱怨,目光越过她朝前台点了点头,护理师立即漾开一个甜甜的笑,挥手与两人道别。
也不知是不是意识过剩,她总有种被人卖了的感觉。只是她还来不及深究,身旁的男人牵起她的手,连她的注意也一并牵走了。
感受到来自身後热情似火的视线,她挣扎了下想抽回手,却反而被握得更紧。
她压抑踹他两脚的冲动,咬牙切齿道:「这里是医院。」
「就没一天让人省心。」他按下电梯的下行键,才低头正眼瞧她,「我要是没抓紧,你又要跑了。」
「我哪有跑,我只是想要自己下楼而已。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顶着什麽样的压力过日子。」
她瞥向前台,护理师竟然还看着他们这边,与她对上眼後也丝毫不心虚,笑容满面地颔首致意。
「看见那个护理师眼里的期待了吗?我每天都要面对这种强烈的八卦视线,估计她晚点就会把你来接我的事散播出去。」
顾深微倾身子,用和她相同的角度看去,脸靠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而她还在哀怨他俩的事蹟还会在医院里流传一阵子,没半点察觉。
「那麽……」
直到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附在耳边响起,似有一道电流窜至心口,酥麻一片,她反射性地往边上退一步,却被紊乱的脚步给绊倒,幸亏顾深眼明手快扶助她的腰背,才免於摔跤。
半依偎在男人怀里,她先是一愣,双颊顷刻染上霞红,热烫得像刚从煮锅里逃出来的虾子,耳尖亦难以幸免。
顾深垂眸,看见的就是张嫣红能滴血的苹果脸。
收了收被他攥在手里的柔软,克制喧嚣着要冲破束缚的躁乱,放在她腰上的手隔着衣服摩挲,他低头旁若无人地用鼻尖去触碰她的。
开口继续未完的话,嗓子比前一刻沉了些许,微哑中带点若有似无的诱惑,像羽扇轻挠。
「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麽,才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
吃了亏的舒妍又羞又窘,一上车就置气地面向窗户,拉起外套的帽子蒙头,只留给驾驶座的人一个背影。
顾深扣上安全带,眼神顺带扫过蜷缩成一团的某人後便收不住唇边的笑意,发动车子挂档上路。
舒妍逐渐扛不住袭卷而来的睡意,出发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若是从前,她还会吊着一点意识防着顾深,但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她不认为他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便安心地让自己陷入睡眠。
不过,她忽略了某人特别会操心、恨不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性格,导致半个小时後醒来,面对不算陌生却明显不对劲的地点有些发懵。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对面的莹白照明灯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打了层光圈。她盯着那影子随车身倒退入停车格而变得更加淡薄,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像被稀释了一般飘渺虚无。
拉下帽子,她道:「别跟我说你忘记我搬出去了。」
「我没忘。」停在後视镜上的视线分了些许给副驾上的人,他故意假装没听懂她的潜台词,厚着脸皮回应。
「不是。」她抹了把脸,「我是在问你把我带来你家干嘛?」
「你身体康复没多久,我得看着你。」他不再兜圈子,老实回答,「行李我去你家收拾了放在楼上,有缺什麽再说。」
话音刚落,趁着她还在震惊中未回神,顾深补充,「羊毛被也替你带了。」
这完全是要她搬回来与他同住的意思啊,而且他竟然还记得她对羊毛被的重视,变相挟持人质逼她留下。
她又好气又好笑,「我就这麽让人不放心?连我家最值钱的东西都带来了。」
「第一句我不反对,但後半句需要订正一下。」他拉下手煞,熄火,在无光的车内显得明亮的双眸倒映着她疑惑的脸庞,眼底尽是笑意,柔软得不可思议。
「最值钱的是你。」
毫无意外的,她的脑子再次炸开了花。
和顾深在一起後,舒妍最大的感想就是心脏必须够大颗,才能抵挡得住三不五时就撩得人措手不及的男人。
先前住过的房间还维持原本的样子,让舒妍不禁怀疑就算没有这场车祸,顾深也早有打算把她接回来。
本来只有必要物品的屋子多了些家具,比起之前空荡荡的像是样品屋,现在更有家的味道。
她有些失神,收拢双腿坐在皮沙发上,手掌来回摩挲触感良好的座椅,好奇的目光在客厅多出的居家用品上辗转。
「怎麽突然想到添置家具了?」
顾深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句子在舌尖徘徊逡巡,没立即吭声。
因为工作地方不同,相处时间减少了,他才动了布置房间之外公共空间的念头,好让舒妍不会一回来就往房里窝。
但说出事实,一身反骨的她也许会存心反抗,於是思量片刻,他随便寻了个藉口,「空闲时间多了就随便晃晃打发。」
「你打发时间的方式还真花钱。」她调侃道。
单一个皮沙发就要上万块,再加上茶几、电视和其他装饰品,林林总总算下来并非小数目。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也没戳破显然是谎言的说法。
「你说客厅冷清,我才想到去家居城,结果东西都买了你也有意见。」他长臂一伸,将人捞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双手环着她的腰,微仰着头看她,「不然以後做事前都向你请示请示,嗯?」
从深处发出的声音沉且有力,如夜里回荡的钟声,挑高的尾音又如细丝,轻轻吊起她的心脏。
心跳一瞬间失控,虚浮得踩不到实地,她慌张,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无意识抓紧他的衣服。
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又倔着脾气,她别扭地撇开头,语气中夹着半分抱怨半分委屈,「跟我请示干嘛,我又不是你的谁。」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总觉得自己是在拐着弯跟他要名分。
「女朋友的身分不够?那麽……」
他唇边的弧度染上邪气,一手沿着舒妍的背脊往上稳住她的後颈,两手使力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弯起上半身虚伏在她上方。
「嫁给我,当顾太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