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卧底身份,在任务结束前舒妍都无法直接参与逮捕行动,只能从路衍那边得到消息。
成功逮捕交易组成员隔天,她就战战兢兢地打电话去探听情况。
「放心,没有他。」
清楚她想问什麽,路衍也不拐弯抹角,可不知怎麽地嘴里有点涩,像是喝了杯浓茶,开口时语里是少有的严厉。
「舒妍,调整好自己。」他说着,「我们总有一天要逮捕他的,你得在那之前接受这件事。」
「我知道,只是……」她深呼吸,尽可能平静道:「忍不住就想关心他的状况。」
话音落下,两边都陷入漫长的沉默,久到路衍都以为这次的对话会终结於此,隔绝声音的屏障才被打破。
「这种将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感觉我从没有过,理智上知道不可以,但就是会不自觉地去想,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心情怎麽样,明明才过了几个月,却好像已经几年没见了。」
她自嘲似地哼笑了声,「先前在一起的时候,以任务为由还能克制这极其陌生的情绪,然而一分开,它就挣脱束缚,逼迫我正视似地在心底疯长。」
路衍从未听她表明心迹,此刻的一番情深意切难免令他震惊,同时也感觉到胸口正隐隐泛疼,随她将真心转为言语,一字一句击打在他心上最为脆弱的地方,疼痛不断扩散。
「学长,我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但该做的还是会做,不会影响任务,所以希望能让我保有在意他的权力。」
素来理性自持的她,倾肺腑之言,诉鱼水深情,路衍怎麽忍心再说什麽?在情愫初绽的时候她仍心怀信仰,选择退让,选择暗藏,他怎麽忍心去苛责?
隐忍、自抑,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太久太久了。
路衍心如刀绞,在被剜开一道口子後还嫌不够似地用刀锋转着搅着。
「我明白了,只要不影响正事,我不会再插这件事。」
「谢谢你了,学长。」
「别急,我还没说完,刚刚那是作为前辈和接应人说的话,接下来是我单纯以路衍,以你的熟人说的。」他严肃道:「你们时间不多,好不容易遇上了就把握住,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有时候自私一点不是坏事。」
唇边的笑透着落寞,话音一转,他抬头望着无星的天空。
「我不希望你後悔。」
本以为组织上层会因为交易组出事而怀疑她,却不知道是因为处於非常时期,所以政府很好地成为她的挡箭牌,还是有什麽其他因素让上层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桌上摊着一张枪械构造图,舒妍却什麽都没看进去,乾脆放下笔,隔着研究室的大窗看向生产区。
有个推着推车的人缓缓经过视线前方,忽地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晃荡,影影绰绰,像是在窗台辗转的日光因为云雾遮掩而忽隐忽现。
她凝神细察,再度把这个整个生产区打量一回。
推推车的人将装满枪枝的木箱搬上,喀噔喀噔地推往货梯边,印在箱外的标志即刻打通她突破不了的思绪盲点,环视厂内,堆放在墙角、外观较破旧的箱子上都有同样的标志。
她曾见过一样的标志,在那个男人交付给她物品中。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她觉得这个标志会成为她得到想要情报的关键。
货难出去,便也不急着生产,本来只有机械运转声的研发所,这阵子多了些闲话家常的声音。
「交易组竟然被抓了,条子上次这麽精明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还不是政府高官们关注这件事,之前也是因为新的警政首长上台才开始勤劳。」说话的男人把成品放入箱子,偏头思考了下,「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吧。」
「人都是这样啦!没给点糖或鞭子根本不做事。」
「不过首长没当多久就被拉下台了,据说是贪污。」
「不是有说是栽赃?」
「但风评一落千丈了呗,谁还敢用。」
舒妍转着笔杆,听着几人拉闲散闷。
当年雷厉风行的警政首长她略有耳闻,可以说是她和那个男人相遇的间接推手,若不是首长强硬扫荡犯罪,那个男人不会为了生意去到桑国。
但她怨不得那位首长。
清查犯罪,总有人要做,不过是时间早晚,但是想要撼动体制,打破黑白两道长年的平衡,付出代价在所难免,不仅引发事件,还把自己的政治生涯赔了进去。
午休时间,大部分人捧着便当聚在电视前看新闻播报,关注今日桑国犯罪集团首脑被引渡回国的报导。
舒妍就在外圈瞟了一眼,没踏进去,锁定其他三三两两聚集的人,选了其中一群走过去。电视的声音开得大,几人所在的位置也可以听见播报内容,边听还边热烈讨论。
「这人好好的头头不做跑来常国是想干嘛?」
「谁知道,但肯定是来干坏事的。」
莫托里的目的是她,仅有交易组和上层知情。
一人咬着筷子思考了下,「记得我们好像就是和这个集团有冲突?就送出去的货又叫我们取回来那次。」
「所以是来寻仇的?」男人转向在旁边坐下的舒妍,「你从交易组调过来的,有听说什麽吗?」
「因为前一次的交易失败,他们的货船又被警察扣了才想对我们进行报复。」她没有拒答,只是隐瞒了部分。
又有人接着问细节,在可回答的范围内她知无不言,後来也聊了点关於研发所的事情。
见时机差不多,她问起木箱上的标志。
身边的男人最先开口,其余人也纷纷表示不清楚,似乎从未有人关切过这细节。
当她以为这个疑问将以无果结束,始终在边上没吭声,看起来已有些年纪的长者开口,微哑破碎的声线如砂纸磨砺。
「这麽多年都没人注意到,你倒是一来就发现了。」
「大爷,你什麽意思啊?那个标志真有含义?」
众人起了兴趣。
大爷朗笑两声,「自然有的,那可是组织印章的图案,能申请到出海的合法依据。」
忆起过往,满是皱摺的脸上浮起怀念,给一众年轻人娓娓道来其中故事。
「咱们以前没有现在的交易组,组织的货物就和其他货物一样走一般路线出去,盖了这章的货品都不会被盘查。」大爷算了算,「印章用了二十多年,历经两任董家人,是组织的信誉及继任者代表。」
舒妍的眼皮几不可见地一抽。她想过那个印章在交易里的重要性,却没想到是专为了组织准备,具有法律效力的印章。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为一个非法组织申请到印章刻印和启用,但这无疑为交易披上了合理的外衣。
「那为什麽要设置交易组?继续用印章的话,不仅能减少被条子发觉的风险,也不需要面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交易人。」有人提问。
「这我也不知道,大概和当时就任的警政首长有关吧,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头几个月就开始对走私进行扫荡,连经过正常程序的货物都得挨个检查,头儿只好寻别的出路。」
也许初期就如大爷所说,但舒妍知道,最主要是因为组织遗失了印章。
因为那枚代表组织的印章,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