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夥?」舒妍蹙眉。
「问问葛妮他们到哪了。」
她打开耳麦开关,准备再度确认葛妮丝目前的位置,等待接通的同时拔出手枪查看弹匣里的子弹。
「我们刚上高速,下班时间车子太多了。」信息一接通,葛妮丝急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们状况还好吗?」
「似乎不只一批人。」
对头的人静默半秒,没忍住骂了声脏话,「这些人是故意的吧,等会儿要他们好看。」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後方的车子都没有转向的意思,证明皆是以他们为目标。
舒妍透过後照镜密切关注车子的动向,对方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原以为能拖到葛妮丝赶上,没想到这个想法才刚跃上脑海,其中一辆车加快速度超越他们,在前方数公尺转了方向,用车身横挡在前进的路上,逼迫顾深踩下煞车。
虽然抓着安全扶手才不至於被甩出车外,但在惯性作用下,大脑和五脏六腑彷佛全脱离了位置挤压在一块儿,她绷紧腹部压制翻搅的恶心感,并用掌丘揉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抬眼。
渐次清晰的视野里,是因为急煞而在路面留下的四道轮胎痕迹,挡风玻璃外和後照镜中的两辆车,分别有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得意在脸上肆意展开,其中一个正是那次交易中的一人。
为首的男子穿着西装,身材高挑、面容清俊,站在一群彪形大汉里显得格外突兀,没带任何用以威吓的武器,但是一双眼里却藏着足以慑人的气势。
他昂起下巴,视线隔着挡风玻璃与舒妍对视,用不太标准的常国语道:「下车,我们谈谈。」
舒妍舔了舔乾涩的唇,按下安全带的扣子,不动声色地拉好外衣将腰间的手枪藏好,但是伸手要开车门时却发现车门依然上锁,她疑惑地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我下去,等会儿你把车门锁上。」顾深说道。
舒妍微愣,本来还未有大难临头的实感,在这刻却因顾深严肃的语气而屏住呼吸,平静的内心顿时被慌张搅得天翻地覆。
桑国人的目标是她,领头的人没有武器且用了谈谈这词,证实有意心平气和地沟通,尽管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至少她有机会逃过死劫,但顾深不一样,桑国人随时都会对他痛下杀手。
「但是你……」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他解开车锁,开门前又一次叮嘱道:「不管发生什麽事都别妄动。」
抛下这麽一句话,男人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想说的话甚至还在腹中尚未组织完毕,车门已重新盖上,将外头的声响全数阻绝。
目光追着男人来到车前,正好替她挡下外头一道道如豺狼虎豹的视线,他面对敌人依旧身姿挺拔,无惧无畏,一如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但现下她是怎麽也安不了心。
锁上车门,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要谈什麽?」
顾深气定神闲地与领头的男人对视,而男人久久不答,面上带笑,晦暗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双方用眼神隔空交火,冷天随时能被无声烟硝点燃。
沉默一阵後,男人的视线越过顾深看向他的後方,顾深随即注意到有人快步朝自己走来。
一名壮硕的男人从後方伸手要箝制住他,顾深侧身闪过,後腿顺势踩入男人双腿间的地面,稳住下盘,挥手猛地急打在男人的脖子上,趁对方还未站稳将他双手反扣在背後,压着後颈重重抵上车前盖,动作流畅迅速,且施力之大,从他手臂冒出的青筋和男人胀红的脸就能看出一二。
男人起初还想再动,被顾深使劲压了几下後连呼吸都不顺才彻底安份。
「你们谈话是这个态度?」
顾深用自由的那一只手摸走男人身上的武器,拿高晃了晃,桑国人见状纷纷举枪对准他,但是因为领头人的一个手势,众人皆按兵不动。
「身手不错。」男人用桑国语赞赏,但周身的气势不过和缓一瞬又凌厉起来,声音微沉,也不顾听者是否听懂桑国话,迳自开口:「但我要谈话的对象是车里的女人。」
他步伐从容地走到舒妍坐的那一侧,视线从顾深脸上移到车里的她,缓慢得刻意,似乎想藉此煽动顾深的怒火。
舒妍目瞪口呆地望着被压在前盖的男人。交易时基本不会出事,就算有也都是使枪多,但目前为止她也没见过几次,所以她从不知道顾深有这般身手。
即使她曾在警校学过类似的东西,在大多时候也有自信能派上用场,然而亲眼目睹顾深与桑国人交手後,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只学了一招半式便想闯荡江湖的愚人。
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车门边停下,直到对方屈指敲了敲车窗才唤回她的注意力。
与车窗外的男人对上眼的瞬间,他眉眼微弯,半是阴冷半是奸诈的弧度在唇边漾开,但舒妍看得清楚,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是尽是压抑的情绪,正为了迸发而蓄力。
「小姐懂桑国话对吧?可以请你下车吗?若你不从……」他动了动指头,桑国人才放下的武器再次举起,「我就只能带走这位先生了。」
舒妍瞪大双眼,想都没想就要去开车锁,顾深突然低吼道:「别听他的!」
她一惊,眼珠子无措地在两个男人之间转来转去,手停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窗边的桑国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如同诱惑船只驶向危险的女妖歌声,在她难以防备的时候一步步蛊惑着,「你若听我的,这个男人一定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饶是身手不凡的顾深,也不可能刀枪不入,只要一、两人开枪就能将他逼入危急的境地,就算他拔枪抵抗想必也难突破重围。
她自责不该冲动行事,也许再在市区多绕圈就能甩掉追兵,也许再谨慎一些就能发现尾随在後的不只一辆车。她不知道向来慎重的顾深为什麽选择听她的,也不清楚他倚仗着什麽愿意代替她下车,只知道造就现在一切的,是她一时错误的判断。
彷佛预见了顾深负伤倒下的景象,恐惧油然而生。
如果保她安全无虞得以顾深的命为赌注,她宁可以一时的牺牲去换取两人平安的可能性。
敛去眼底所有光明,舒妍向顾深投去一个眼神。
两人隔着一层玻璃对视着,时间彷佛在那一瞬间停止流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老旧的画格,缓慢且清晰地在彼此瞳眸中放映。
嘴角勉强扯出一抹不甚好看的微笑,舒妍首先移开目光,按下车门解锁按钮。
锁头弹起的声音不大,却沉重地砸上顾深的心口。
她步下车,慢条斯理地阖上车门,觉悟後的一身从容让她没有一点屈於他人的败者气息,反倒像是令万众甘於等待的尊贵之人。
「你保证会让他安全离开。」她用自然的桑国口音道。
「当然。」男人微弯身,轻轻执起她的手,像个彬彬有礼、向女性邀舞的绅士,但是他锐利阴鸷的眼神却如盯上猎物的狩猎者,且手劲极大,舒妍想抽回手都不成。
「但是在那之前,还得请他放了我的人。」
舒妍颔首,转向顾深,「放了他吧,顾深。」
「你不能跟他们走。」顾深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想再劝舒妍回心转意,但她却立刻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隔了点距离指着自己被长发盖住的耳朵,指尖迅速不太规律地敲打着,「我相信你的推测,他们不会取我性命。」
虽然知道这些桑国人没懂多少常国语,她还是只用组织的密码,隐晦地向他传达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