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饮水机按钮的手刚松开,一道甜腻的声音便从身後传来,格外荡漾的语气直接向舒妍透露接下来听到的不会是好事,於是在应声前她先关紧了水壶的盖子,免得手抖把水洒了。
「过来这边坐。」
葛妮丝勾着她的手到一旁坐下,笑容和蔼可亲,却没来由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和我说说你和阿深进展怎麽样了。」
「……什麽?」
她愣了下,心里有些慌,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麽会和顾深扯上关系。
就算她有那麽点心动,但没表现得这麽明显吧?
尽管心跳飞快,她仍故作镇定斟酌遣词用字,「我和顾深要有什麽进展?」
「不要装傻,你们最近上下班都一起,别跟我说只是巧合。」葛妮丝戳了戳她的脸颊,眼尾上挑的样子像极了勾引人的狐狸,「知道囚徒理论吧?现在纪成允去问话了,你俩口径不一致就是重罪喔。」
末了,又补充道:「啊,没有保持沉默这个选项。」
看着女孩一副不撬开她嘴巴不罢休的样子,略带无奈的笑意攀上嘴角。
这个理论根本无法套用在她和顾深身上,答或不答对他俩而言皆无利无害,被视作另一名「嫌疑犯」的顾深毫无疑问会说出事实,她自然也没必要隐瞒。
把事情完整说明一遍,身为资深组员的葛妮丝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麽,很快就敛起玩笑态度,和她列举应对方式。
「跟你说,那些人专干暴力这一行,所以你要是遇到了……」
「不好意思打断你,但这些顾深逼着我听好几回了。」舒妍一脸痛苦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自搬家之後,类似的话她已经听了不下百遍,虽然顾深管这叫思想教育,但准时准点被迫听着相同内容根本是变相折磨。
「喔——」葛妮丝眼睫轻扇,拉长的尾音更显意味深长,「果然还是有戏嘛。」
舒妍一愣,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自己,什麽不好提偏偏又提到了顾深。
「说真的,阿深肯定对你有意思,但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啊?」
「你就这麽肯定他对我有意思?」听葛妮丝说得笃定,她不禁笑了,和顾深住了一段时间她只觉得这男人愈来愈像她爹。
「旁观者清啊。虽然阿深一开始确实是把你当女儿看,但我感觉得出来他的关心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葛妮丝说着说着,忽然抱紧自己,模样和语气说有多浮夸就有多浮夸,「就像要把你的一切纳入管辖范围一样,每一项与你有关的事他都要插上一手。」
舒妍敷衍地「嗯」了声,拧开水壶的盖子仰头喝了口,显然没把葛妮丝声情并茂的话往心里去。
事实上无论顾深心里怎麽想,现状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仍是警察,而他仍是罪犯,相爱反而会让注定是悲剧收场的戏码更添凄凉,他们会在无形中不断伤害彼此,直到真相大白那天来临彻底决裂。
不能说出口的事有太多,她费尽心思,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才构筑现在的自己,在遇到顾深之後,她更了解到有些事不仅无法化作言语,甚至连存在本身都不被允许。
这份爱,就是她无法抹灭的罪。
坐在车里,舒妍靠着车窗出神,外头的景色如快速播放的幻灯片一幕幕从瞳眸中闪过。
从上车到现在她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顾深便猜到午间她离开办公室很长一段时间,是被葛妮丝逮住问话了。
「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之外,葛妮说的话你当参考就行了。」
「你又知道她说的事和工作无关了?」她不意外顾深察觉她和葛妮丝的谈话中心,但还是忍不住回嘴。
他早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所以没有对她意欲挑事的问话给予回应,只是轻轻瞟了副驾的人一眼便继续注意前方路况。至於舒妍,不甘处於劣势本就是出於习惯,并非真的想和斗个你死我活,没得到回答也不觉得生气。
两人从十句里有九句离不开吵嘴,到如今摸透了对方的性格,转瞬平息看似一触即发的状况,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意识到变化的感情後,舒妍不只一次思考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才让自己陷入今日这般局面。
透过车窗看着男人线条立体的侧脸,对侧道路的车灯将他下半张脸打亮,隐在黑暗中的眼眸却更显明亮,像是藏了夜里的星光。
难道真的是美色误人?
她没少看过长得好看的男人,比如路衍和纪成允都生得乾净端正,只是气质不太一样。路衍兼具严厉和温柔,视场合调整态度,纪成允则一股风流公子哥儿的味道,会耍嘴皮子,但办正事时却不会马虎,比较起来两人都不比顾深差。
顾深性格严谨、工作能力强,葛妮丝和纪成允都相当信赖他,但缺点就是嘴巴坏,她一开始便是反感他三言两语就能激起她反抗意识的说话方式。
车身猝不及防转了个方向,将她甩出不见终点的思绪。
搭着扶手稳住身子,她看向窗外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景色,「平时不是走这条路吧。」
「有车跟着我们。」顾深瞥了眼映在後照镜上的轿车,「坐稳了,我得带他们绕个路。」
尾音尚未落尽,他就踩下油门提速,於下一个路口又打了一次方向盘,在下班时间壅塞的大路与错综复杂的次要道间穿梭,试图隐於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舒妍一手紧抓安全带一手拉着安全扶手,时不时用外後视镜确认後方的车。
在市区转圈子转了十多分钟,那辆车仍像个甩不掉的橡皮糖紧紧跟着。
舒妍烦躁地「啧」了声。光任务和组织的事就快忙不过来了,今天又因为葛妮丝的话而心里烦闷,耐性可说是直线下降,这群人选在这时候掺和进来,摆明就是给她添堵。
想到目前的行驶方向可以通到人烟稀少的城市外围,她灵光一闪,朝驾驶的男人道:「上高速,往郊区开。」
顾深蹙眉,「跟他们正面冲突我们没有优势。」
「我知道。」从包里拿出耳麦戴上,「但这样躲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只有一辆车,顶多五个人吧,我联络葛妮丝和纪成允,让他们来支援。」
男人抿了抿唇,没说话,深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的迹象。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心知肚明,截至目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好能想出万全的对策,却没想到桑国人对舒妍如此执着。
不过她刚才说的确实没错,对方人数不多,并非毫无胜算。
上高速公路後行驶的速度更快了,即使车流量大,在同样快速的车潮中每一辆车都清晰无比,要想甩开後方的尾巴确定是不可能的了,但对方也同样暴露在他俩的眼皮底下。
直行一段时间後终於下了高速公路,舒妍坐直身子指向前方的道路:「葛妮丝说追上来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得在附近……」
话未说完她便噤声,伸长脖子靠近外後视镜。
「怎麽了?」顾深问道,分了些许注意力去看後照镜,镜里除了从市区就尾随在後的车子外,还有另一辆车也下了高速公路。
尽管也有可能是巧合,但在这种敏感时期两人都忍不住多想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