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似黑夜星光 — 第四章:似敵似友〈1〉

六、七月是北联的事业旺季,配合各部门业务增加,平时相对清闲的资料室也迎来了加班的日子。

「我想辞职。」

葛妮丝倏地停笔,眼神空洞地说着,眼下的黑印子揭露数日睡眠不足的事实。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这麽说了。」纪成允同样一脸生无可恋,「可辞职了能去哪儿?赶紧做完你还能在交易前小睡片刻。」

葛妮丝鼓起脸颊,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转头向舒妍看去,想要讨点温柔的安慰,然而映入眼中的,却是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如鸡窝一般凌乱,无神望着远方的少女。

「妍妍,你还好吗……」见舒妍憔悴到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样子,葛妮丝担心地问。

声音落地数秒舒妍才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呵呵,这是要我猜字谜?字写成这样,我都想替语文老师揍人了。」

她指腹轻滑过笔尖,彷佛那是把磨利了的刀刃,准备好要将造成她麻烦的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你要是累了就起来活动一下。」顾深开口,几日累积下来的疲惫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点了点桌上的档案,「来帮忙把这些按编号放到柜子里。」

「你使唤人不累吗?」

「我是怕你睡着才叫你起来转换心情。」

她赠了个白眼给他,但还是乖乖起身去搬档案。

作为搭档,他俩的相处模式十分微妙,一段对话里半数是在针锋相对,然而并非真的大吵,而是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有时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那是在吵嘴。

这种情况持续了快一年也未见改善,连自觉时常与对方斗嘴的葛妮丝与纪成允都自叹弗如。

「你拿笔倒是不会拿错手。」顾深扶着梯子,抬头看着坐在上方的她不知第几次把该放在柜子左边的档案放到右边去,不咸不淡道。

听明白男人是在说她左右不分,舒妍非但不恼,还低头朝他微微一笑,「没办法,那就跟你嘴巴总爱使坏一样是种习惯。」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这种习惯。」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葛妮丝瘪着嘴,轻手轻脚把椅子滑到纪成允旁边,压低声音道:「你说他们感情怎麽这麽差啊?而且我老觉得阿深管教妍妍像在管女儿。」

「你不懂,这叫作调情。」

葛妮丝一巴掌往纪成允肩上招呼,「我很严肃地在跟你讨论,收敛一下你那一年四季都在开花的思想。」

「我也很严肃啊,你不知道看起来冷静的人,愈是会低调耍流氓吗?」纪成允揉着被打疼的部位,偷偷觑了眼还在嘴上争斗的两人,然後向女孩靠近了些,以气音道:「特别是顾深这种,绝对是流氓中的佼佼者。」

「纪成允。」

话音未落尽,顾深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纪成允心虚地打了个颤,回头时却强装镇定,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有什麽事吗?」

「上个月的申请单有些地方归类错了,修正一下。」顾深从自己桌上拿起文件,放到纪成允面前。

「好的。」

正当纪成允以为顾深并没有听见,着手要订正错误的资料时,一贯清冷的声音从头上落了下来,「修正好後连同这个月的一起提交,今天交易前完成。」

「交易前?」纪成允拔高音量,激动坐直身子指向窗外,「你叫我从这边跳下去还比较快,你知道这两个月的单有多少吗?」

「我当然清楚,但这些困难应该让你去解决。」男人答得慢条斯理,深如潭水的黑瞳平静无波,却散发一股无形的压力,「毕竟我是流氓中的佼佼者。」

纪成允一个激灵,瞬间不敢再多说话。

「谁让你乱说话。」葛妮丝指着他笑。

坐在高处的舒妍并没有听见葛妮丝二人的窃窃私语,完全处於状况外,视线在底下三人身上转了遍也没看出端倪,乾脆放弃思考,继续把剩下的几叠资料放进柜子。

最後一份档案的格子在较高的地方,坐在梯子上构不着,她踏实脚步,扶着柜子小心翼翼站起,然而却在伸长手踮起脚尖,想把文件往格子里推时,连日的疲惫让她眼前一晃,失去平衡。

梯子摇摇晃晃,终究无法维持站立地向後倒去。

坠落的那一刻,手里的文件飞散开来,如落叶、如雪花,摩擦的声音像是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像极了被人拥着跃出列车的那一刹那,车厢在火花四溅中脱轨,而她因为失重感而吊起了心。

被困於真实的错觉中,她一时忘记保护自己,任由地心引力牵引着下坠,甚至闭上眼睛接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只是在一连串撞击的声响後,她感觉到的却是不同於地面的厚实。

坚硬中带着柔软,令人心安的气息自身後包裹住她,掺了无奈和些许自责的声音飘至耳畔。

「不该让你上去。」顾深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大掌扣在舒妍腰上将她稳妥护在怀中。

不敢相信平时和她不对盘的顾深竟会出手相助,她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直到葛妮丝小跑过来伸手要拉她一把,她才猛然回神。

手刚搭上葛妮丝的,舒妍就听见身下的人倒抽一口气,吓得她瞬间止住动作,回头看向男人。

「顾深,你是不是受伤了?」纪成允亦听见了那异样的呼吸声。

她闻言,利索翻身从男人身上起来,乖巧地蹲在一旁,用担忧的目光瞧他。

顾深坐起身,揉了把後腰,见小姑娘一脸纠结地看着他揉按的地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只是稍微嗑着了。」

「抱歉……」她垂首,态度难得坦率。

不得不说,尽管顾深与她常处於水火不容的状态,但有时又会像她的亲人一般关心、照顾她。

像每次看似找她吵架,实则是在提醒她应该注意的地方,像过去几个寒冷的交易夜里叮嘱她多穿一些,并在结束後送她回家,以及这次不顾安危接住摔落的她。

和他相处久了,她愈是看不清这个男人。

他是她要逮捕的对象之一,他是她交易的搭档,他是会和她争吵、却也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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