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内摆着一包包纯白粉末。
舒妍挑眉,看向咧开嘴笑着的男人。
「与最好的组织交易,值得用我们最好的货。」
她没理会,伸手盖上箱子,抬头直视高了许多的男人,清晰且无惧地吐出话语,「不好意思,我们只收现金。」
「欸,小姑娘你可能不懂,这些可比你们的货更值钱。」
「所以你还是打算用这些付帐罗?」
话音尚未落尽,男人已经失去耐性,瞬间变脸朝她骂了一声粗,但她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动声色地向後退了几步,专注於发泄情绪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一道火光掠过,贯穿面前男人的太阳穴,将狰狞可怖的表情定格。
就是已有了心理准备,事情发生瞬间她仍呼吸一滞,心跳加快。
高大身躯倒下的同时,男人的同夥们震惊的模样逐渐呈现在眼前,几人似乎都没料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当众人终於想起要反击而纷纷掏出武器时,子弹接二连三袭来,精准地在众人的头部凿出一个洞,推骨牌似的将人一个个击倒。
宁静且乾净俐落。
「就是有这种脑子还停留在以物易物时代的人。」
隔着耳麦,舒妍也能想像葛妮丝此刻鄙视的表情,提速的心跳随着枪声落尽而回归正常。
顾深跨越一个男人的身体向货车走去,一面对着通信器道:「可以撤了,我通知人来善後。」
「收到。成允,我们可以收工了。」
「对付贩毒的人最没成就感了,他们吸太多,反应特慢。」
关上耳麦,阻断葛妮丝与纪成允後面的对话,舒妍绕过一滩血渍返回顾深身边,上车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地狼藉。虽然对方来的人不多,但这出血量异常的少,味道混在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中几乎没有残留腥气,可想见狙击手的技术之精。
顾深见舒妍脸色有些白,但瞧着血腥画面时却意外地平静。
「见到这种场面你好像不怎麽害怕?」
「我早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两只脚都踏入这个圈子了。」
她耸耸肩,面不改色地说出原因,彷佛这只是日常里偶然发生的小插曲。但事实上,致使她最大限度保持镇定的因素,是她早已亲身经历了比这更为惨烈的状况。
烟硝漫天,火光四起,不需要亲眼见证,就知道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无数的生命在那场意外中被死神带走,而她虽然幸运脱身,却失去至亲、身负重伤,甚至人生轨迹也被彻底扭转。
对於生死,或许不至於麻木,但也算习惯了。
例行的检讨会结束後,舒妍和往常一样搭了顾深的顺风车。
同样在几个街区外下车,但这回她拐入转角後并没有立刻往住处去,而是以墙为遮蔽,等待顾深驱车离开,又在周围转了圈确认无人盯梢,才走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深夜的冷风吹来,让她想起了数个月前初雪刚落时,她在这里联络了组织的人,转眼间,结在电话亭门边的霜雪已变成新抽的绿芽。
拿起话筒将硬币投入投币孔,拨出一串号码,她一边注意着周遭一边等待电话接通。
电话很快被接起,彷佛一直在等待她的来电,熟悉的清润嗓音传入耳中令她有些怔愣,明明分开没多长时间,这一刻却恍若隔世。
她强压下涌上的酸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道:「这麽晚还没睡啊,学长。」
「刚下班,正准备回去。」
「你又自主加班了。」她笑道,「还是我改天再报告,让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也不好在这里待太久。」
「没关系,我在自己车上,旁边没人。」
她将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报,包括工作内容和组织运作模式,以及後续处理帐务与交易资讯的方式说予路衍。
「并非北联所有员工都有涉案,但各单位多少都有组织的人,我那里主要是验货、交货,还有初步的帐务处理。」
「交货的时间地点呢?」
「不固定,而且研发所只会在交货当日把东西运到北联,也无法知道其他交易组的时间,虽然有交易证明,但都会被做成纪录後送到研发所保存,所以我认为不该从北联下手。」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要断讯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零钱,往投币孔塞。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背景,再深入并不容易。」路衍因为忧心而皱起眉头。
他其实一直对长官选择她抱有疑虑。
她虽然各科表现优异,但并无任何经验,尤其在任务难度极高的情况下。
令他不解的,还有不加掩盖的警察背景,而长官给他的解释是与其大费周章遮掩,不如带着实际身份,在被「假退学」後光明正大地进入组织。
然而就算解释得通,有可能冒这般风险吗?
感觉是刻意将她置於危险中,想藉此测试些什麽。
「我知道不容易,但既然要做,就得做全。」舒妍倚在墙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帘幕般细长的睫毛下,一双黑眸愈发幽暗,像是要融入深沉的夜色。
路衍短暂噤声。他从她的态度与话语里感受到了些许违和,似乎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而是牺牲一切也要完成的目标。
长官和她都各自盘算着什麽,但无疑都需要她亲历险境。
「舒妍,你……」才出声,路衍又立即止住到嘴边的话。
他能以什麽立场说服她收手?作为一名警察,他该做的是尽自己的本分;作为舒妍的接应,他该专注於听取她得来的情报,并转知予长官;作为一个前辈,他不该插手她被赋予的任务。
恍然间,他看见了身着校服的女孩站在面前,微微倾头,柔顺的发丝便往一侧倾斜,双唇翕张,用些许低沉淡漠的声音唤他。
「学长?路衍学长?」
提高音量的叫唤将路衍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眼前的校服女孩如泡沫般消失,只剩下耳边传来的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的女声。
「你还好吧?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没事,只是走了下神。」他捏了捏眉心,对流连过去自己感到好笑。
「那你快回去吧,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只是今後我可能还是只能在深夜给你打电话。」
「别介意,我知道你的难处。」
真诚地道了谢,舒妍将话筒拿离,另一端的人忽地又唤她的名字,她赶忙把听筒贴回耳边。
路衍静默数秒,才一字一句道出琢磨许久,以现在他的角色唯一能说的话。
「舒妍,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