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办公室族群倾巢而出,周边店家各个人满为患。
舒妍与顾深虽不是什麽正经的劳工,但是挂着工作证,混在人群里也是以假乱真。
选了家看起来不用等候太久的餐馆,舒妍推门而入。不想手刚松开握把,一只手就紧接着握了上去,不需回头,她一下就认出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属於谁。
「你干嘛跟着我?」她回头。
顾深低头看进她充满警戒的眼,模样像是受到敌人威胁的刺蝟,竖起身上的刺。他轻笑了声,迳自绕过站在原地直瞪着他的舒妍,「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家人少。」
舒妍没吭声,目光死锁在向点餐台走去的男人背上。
气势轻易地就被人给灭了,她心里颇不是滋味,但无奈她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选择此处,要求他另寻他处就显得她过於斤斤计较。
数日的相处,让她感觉到了一个无法撼动的事实,她与这个男人的差别不只是资历,烙印在他身体与灵魂中的从容和冷静,亦是现在的她所没有的。
她相信,有多少次像上次那般平静的交易,就有多少次生死拚搏的冲突,男人肩扛游走於灰色地带的风险,用时间和支配自己存亡的权力为代价,换取面对一切的沉着,甚至随时准备好被人夺去性命。
虽然葛妮丝和纪成允说了欣赏她面对突发状况的反应,但仔细反思便会发现,与似乎看淡一切的顾深相比,自己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凡人在得道高人前摆弄。
男人把画好的菜单和笔递了过来,「两个人一起结比较快。」
她应声接下,两指夹着笔从一项项菜名上掠过。
第一次来,把菜单看了遍还是没点想法。
点餐台的中年妇女替前一位客人点完餐,见她眉头紧锁,犹豫万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小姑娘选不出来啊?叫帅气的男朋友给你选个呀。」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她礼貌性抬首回以微笑,才又低下头去看菜单,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而且他眼光高,看不上我。」
「哎呀。」十万字的女追男虐恋故事瞬间在妇人脑中成形,怜悯的目光在舒妍身上流转,接着把矛头对准旁边无辜的顾深,「小伙子你也真不知珍惜,人家小姑娘长得水灵,也没因为你拒绝了她而和你产生嫌隙。」
舒妍听得想笑,偷偷地在妇人说得口沫横飞,没空闲注意她时瞄了眼顾深,只见他神情尴尬,又不好打断对方,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要论气势,有谁比天天面对客人的中年人更厉害呢?
虽然耍这小手段幼稚了点,但不得不说效果极好,残存的憋屈随着妇人一句句生动的话语消散,几乎要让她以为顾深真的拒绝过自己。
「阿姨,我点好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舒妍递出菜单。
趁妇人低头点餐,她冲顾深露出灿烂无害的笑。
顾深彷佛看见她的狐狸尾巴又露了出来,得意地在身後摇摆,知道她这是在向自己示威,他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一句无心的「没兴趣」竟然会招来两次反扑。
时序轮转,从深冬到初春,舒妍已在交易组待了半年。
如顾深所说,大多交易都会和平结束,继许先生那次後,她所经历的每一场交易皆是安然收场,期间她观察到组织的交易对象从个人到团体都有,且并不限於常国境内,偶尔也有来自桑国甚至再远一些的国家。
只是走私终归不是什麽正当事儿,与年鬼蛇神搭上关系,遇上冲突在所难免。
「他们交的若不是现金,你就往後退一些,葛妮会负责处理。」
在春花正盛的某日,一次与贩毒组织的交易前顾深如此说道。
彼时她正准备将耳麦戴上,听他这麽说便转了转大脑转,将现有的线索过了遍後得出结论,抬手用拇指来回搓动食指与中指,做出会有粉末掉落的样子。
「他们有可能拿这个来交换?」
顾深瞄了眼她的小动作,勾唇浅笑,「不算太笨。」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说我脑筋转得快是会要你的命?」她没好气,一边调整好耳麦并按下开关,对面很快就传来了葛妮丝与纪成允分别报告周围状况的声音。
春天的夜晚仍有凉意,港口边风又大,她双手插在兜里,隔着防风外套搓了搓手。
约莫十分钟後,一辆厢型车朝二人所待的仓库边驶来,车门被人粗暴推开,几个看上去就非善类的人走了下来,带头的光头男人见了他们便扬起充满痞气的笑。
「东西带来了吗?」
高傲的态度和语气,彷佛眼前人是他的部下,听得舒妍忍不住蹙起眉头。
「当然。」顾深神色依旧,完全没受到男人的影响,「我们确认金额无误,你们签下这张单,交易就算完成。」
光头男人提起旁人递来的皮箱向前走,早已熟悉交货模式的舒妍也在同时迈步。两人十分有默契地中间停下,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形完全将她罩在了阴影中。
她没有一丝恐惧,心里想的是对方这般显眼的身材根本是天然的枪靶子,或许用不着自己退开,葛妮丝也能轻易狙击云云。
拿在手中把玩的笔在指尖顺畅地转了一圈後,尾端正对男人手上的箱子,声音如夜风般清冷,「按照规矩,先让我看看你们带的东西吧。」
「看你个头小小的,气势倒是挺足。」
男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些好听话,解开箱子的扣环缓缓转了个方向,将打开的那一侧展现在她眼前,狭长的眼几乎要眯成一直线,如奸诈狡猾的狐狸。
目光触及箱内物品的瞬间,她就立刻明白男人为何笑得如此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