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似黑夜星光 — 第二章:落雪無聲〈4〉

回到住处,舒妍踢掉鞋子,一进房间就将工作证与通讯设备往桌上搁,接着拿了套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双手交叉自下摆拉起衣服,紧致且带有肌肉线条的腹部随布料上移而展露,衬得她皮肤白皙的纯黑文胸包裹住女性的柔软,沿着引人遐想的弧度缓缓向上,最终在沟壑处开了个口,使得通往未知领域的幽径若隐若现,无限旖旎。

抬起双臂,衣服一寸寸与相贴的肌肤分离,露出结实的手臂,也将其中一侧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尽管颜色已褪去许多,但从上臂处延伸至背部与肩膀的大面积伤痕仍旧狰狞。

正要解搭扣时,她从镜子里看见了熟悉的印记,动作一顿,转而触上那片痕迹,描摹似地用指尖抚着。

即使过了十多年,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仍清晰如昨日。伤痕、潮湿与烟硝的气味,任何一点相似的东西都能变成落入池中的石子,扬起沉淀的过往。

在记忆之海浮沉好一会儿,她彷佛听见深夜港口的浪潮声。

她「啧」了声,不耐烦地捋了把浏海,粗暴扯下身上仅剩的束缚走进淋浴间,不让自己连情绪都被带入回忆里。

梳理现有情报,她认为需要留心的地方,是组织以十五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为分水岭改变了交货方式,她直觉这会与她想知道的事情有关。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淋而下,很快将她的发丝与身体冲湿。

将倒满洗发水的掌心搓揉出泡沫,隐隐的不安正如手中的白沫一点点膨胀。

那天夜里,她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夹杂着海风的雪天与那日的气味太过相像,记忆张狂在脑中盘旋,将所有东西都驱赶。

十五年前改变她一生的雨夜,像是在深夜的无人剧场里播放的黑白电影,无声在她的梦里上映,她成了旁观者,从侧面看着记忆在眼前播放。

桑国是个雨多雾浓的国家,那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早上就是一片蒙蒙白雾,入夜後更是云气缭绕,明明是夏天,湿冷的感觉却能穿过火车体进入车厢。

列车晃动着前进,小小的女孩刚和父母亲用完餐,只身一人前往厕所,刚踏入另一截车厢时列车正好驶出漫长的隧道,点点灯光如在地面绽放的星星,吸引她停下脚步,奋力踮脚巴着车窗往外看。

忽然,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她所在的车厢。门扉被大力开启,穿着体面却因为奔跑而显得狼狈的男子出现在门後,看到她时先是一愣,接着三两步冲了过来将她压倒在地。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转了个方向,车窗玻璃被接二连三扫射进来的子弹打碎,将她刚才所待的位置打得面目全非。

胸腔里是激烈如潮的恐惧,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紧缩在陌生男人的怀里。

比子弹更骇人的爆破声从远处传来,列车失控地震颤摇晃,随时会崩解似的。

男人拥紧她,压低身子向另一侧的窗户靠近,探头从被打碎的车窗看出去,接着一刻也没有犹豫,手掌搭在满是玻璃碎屑的窗框上俐落翻身,带她跳出行驶中的列车。

几乎同一瞬间,列车冲出轨道,两人被突起的旋风推着向前,翻覆後脱落的车体残骸带着摩擦而起的火星子四处喷溅,不偏不倚擦过女孩的背部。

舒妍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起身,下意识抚上疤痕。

呼吸急促,冷汗涔涔。

一场梦境,竟让她感觉到了疼痛,灼热的火焰在身上燃烧、从列车上跃下後的翻滚撞击,就像是烙印在神经上似的,只要一个画面便能完美重现。

稳住气息後,她重新躺下,想再试试能否入睡,然而直到日升月落,她的神思仍旧清晰。

同样难以休息的还有另一人。

晓光初绽时,顾深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本就浅眠,又有事情郁结在心,恶梦鬼魅似地反覆纠缠,令他糟糕的睡眠品质再创巅峰,这一醒便睡意全无。

过於真实的梦境使他出了一身汗,上身未着寸缕,被单和床单贴在肌肤上无比黏腻,他掀开棉被坐起,手肘支在曲起的一条腿上,用指尖将额前被浸湿的碎发往後梳。

梦里男人的笑脸挥之不去,鲜血染了他半张面庞,妖冶似红花。

顾深出神地望着昏暗的房间,似乎还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跪在不远处的地上。男人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後,抬头与他对视,用乾哑的嗓音对他说「开枪吧」,语气轻松得彷佛抵在脑门上的不是冰冷的手枪。

骇人的枪声响起,男人瞪大了双眼,顾深清楚看见了他瞳孔上映照着自己冷漠的神情,没有恐惧、没有怨怼。

若不是左胸口传来要窒息般的疼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在处理潜入组织的老鼠,而不是对他的搭档扣下扳机。

天光从窗帘间的缝隙溜了进来,他下床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深色帘幕拉开,铺了雪白的城市光景晃得他阖眼一瞬。

因为出身警校的姑娘,他久违地想起前一任搭档。

他看不清她的身份,不可否认地存有怀疑,却又难以想像警方会派一个未毕业的小姑娘执行卧底任务。

思索未果,他暂时将疑惑搁置,扯下架子上的浴巾走进浴室,为即将开始的一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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