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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原先还专心在包装方才打电话预订花束的谌子宁,一抬头认清来人,笑容立刻变得有些无奈,「你们怎麽又来了?」
「想说可以来帮忙嘛--店这麽大就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需要做什麽尽管跟我们说!」温之姀也知道他们一再不请自来显得很无礼又无耻,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有什麽别的方法能让谌子宁改变心意了。
「艾琳如果知道,我又让你们进来会很不高兴的。」谌子宁想起上回的事情就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他们第三次来时又撞见了徐艾琳,她那烈性子一看到他们就直接进去里头,拿了扫把出来警告他们,再不滚出去她要动手了,还是谌子宁拦着才没事,连带她也被徐艾琳训了一顿。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杨曦凯满是歉意地说。
谌子宁没多说话继续手上的包装,温之姀见此连忙上前帮忙截了几段透明胶带给她缠,谌子宁苦笑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帮忙反而变更慢了。」
温之姀尴尬地松了手,见外头来了客人立刻自告奋勇地去了外头帮忙推销道,谌子宁将手上的花束包好後喷水保湿,杨曦凯接过替她先放进冰箱里和其他花束一并摆着展示。
谌子宁瞧着他的背影,低头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突然听见他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好不容易终於离开有了平静的生活,我们却一直不顾你意愿执意上门,这点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她抬头看向他,杨曦凯继续往下说,「但这件事情牵连的可能不只有你们两位当事人,就算只有一点可以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对我们来说都非常宝贵,所以尽管这麽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我们还是不能放弃。」
谌子宁眼神转黯,杨曦凯原来就不期待能得到她的答案,正要找点别的事情帮忙时,她忽然开口,一说话就直接导入正题,「我们经纪公司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原先只是一些基本的酒局,你知道的……这行有一两个酒局原本就很正常。」
温之姀正好进门听见了谌子宁的话,她动也不敢动,就怕一个扰乱让终於愿意帮助他们的谌子宁又改变了心意。
「我年纪虽然比咏忆大,但其实我才是她师妹。」谌子宁回想着那些不堪的过去,露出了逞强的微笑,「咏忆是公司重点栽培的艺人,再加上未成年所以从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饭局,直到她开始面临转型期,公司才开始强迫她来。」
谌子宁只要想到温咏忆每回进包厢前,总抓着自己衣角害怕地喊了几声姊姊,那样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相信着自己的模样就不自觉哽咽了起来。
「老板有一天突然没让咏忆参加酒局了,我以为他是良心发现舍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咏忆做这种事情,正为咏忆感到开心的时候,她反而变得不对劲了。」谌子宁红着眼眶颤抖地说。
温咏忆开始害怕被人触碰,就连她轻碰温咏忆的肩膀她都会大动作的惊吓,照理推了酒席後应该要喜悦的人却天天愁眉苦脸,体重也掉的夸张,连外人看都知道有五六公斤的程度,她像被谁夜夜折磨似地。
任凭谌子宁怎麽问她都不肯吐实,直到有一回她再也忍不住委屈,精神崩溃地在她面前痛哭失声,「他们……对我下药,我生日那天对我下药了。」
「谁?」温之姀紧握拳头忍不住追问道。
「温家父母。」谌子宁说了一个他们想都没想到的答案,她见他们一脸震惊的模样笑了,她第一次听见时也起了鸡皮疙瘩,「很难相信吧?这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他们和老板谈了条件,对咏忆下药後就送上人家床上了,她才刚满十九岁啊。」
「咏忆再不情愿,每次人家叫了就得去,他们手上握了咏忆的照片。」谌子宁想起几次夜里,温咏忆事後失魂落魄到她租屋处的样子,再也憋不住哭了出声,「我拉了她要去警局几次,她都哭着跟我说,『姊姊没有用的。』」
那一两年,不只温之姀活在地狱里,谌子宁也活在地狱里,每天看着那些人是怎麽对待温咏忆的,连基本一个人该有的尊严也没有给她,她就是个发泄性慾的玩具,怎麽玩能更激起他们的性慾他们就怎麽玩。
偶尔温咏忆回来就往马桶那吐,接着痛诉她是怎麽玩腻後被转送到别人手里,一个不如一个,甚至让她一次陪一对父子,两个人一个可以当她父亲一个可以当她爷爷了,好几次温咏忆直接被送到急诊去,还是谌子宁开车到急诊去接她回来。
「没有人报警吗?」杨曦凯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让她稍微缓些呼吸,走近门边确定温之姀已经进门,门也锁上了。
「都被吃案了,所以一点痕迹也没有。」谌子宁绝望地说。
「大家总是问温咏忆为什麽会自杀?这算问题吗?有那种父母她怎麽可能不自杀?」回忆起这些年报导温咏忆自杀时,大家总在探讨她自杀真正的原因,不禁嘲讽地道,「咏忆要是下定决心真的不去了,他们就到咏忆面前又哭又闹的以死要胁她,她只要一天不死就永远别想逃脱他们的手掌心。」
「但你们经纪公司除了你和温咏忆以外,不是还有几位前辈吗?难道这件事他们都不清楚、不帮忙吗?」杨曦凯想起网路上那份旗下艺人名单,皱眉追问。
「就算清楚也不会有人想要蹚这浑水,公司後面底有多深是怎麽探都探不到的,谁会想要为了救一个人而惹祸上身呢?」谌子宁说完再看向杨曦凯,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我知道你可能不一样,但也许日後你会为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後悔,就跟我一样。」
「你後悔了吗?」温之姀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苦涩,却无法责怪她,她不也後悔了吗,每一次午夜梦回都後悔自己为什麽偏偏赶了过去,为什麽不晚一点呢?再晚一点什麽也没看到就好了。
「後悔啊……後悔自己被扯进池子扯得太深,所以现在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谌子宁笑得越开泪水掉得更凶,为了好好活着只能躲起来生活,隐姓埋名地活得不像人,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回头,比鬼更不如。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帮咏忆会是什麽样子,我会和那女人一样吗?一样活得心安理得、在圈内占有一席之地,还是我後悔的事情会换成没有帮咏忆呢?」谌子宁说的每一个如果题都是温之姀想过的每一个可能。
谌子宁见杨曦凯皱眉,领会地说,「喔,我刚没说吗?你刚刚不是提了公司前辈吗?那些前辈们名单里你们应该认识安姊吧?安映濂。」
「这关安姊什麽事情?」温之姀不懂怎麽突然和安映濂扯上关系了。
「当然关那女人的事情了。那个女人……她答应要帮我们的,结果反而把咏忆害得更惨。」谌子宁听见她提起安映濂依旧恭顺的口吻只觉反感,想起安映濂对她们做过的事情,咬牙恶恨恨地说。
她们求助无门时也想过找公司的前辈们,为了要能一次反击,她们还特意找了圈内辈分够资深的安映濂帮忙,她听了温咏忆的事情後,先是惊讶後安抚了温咏忆说自己会帮他们想办法。
「她说要帮我们解约,结果却拿了咏忆的事情要胁公司,让他们提早跟自己解约拍拍屁股就走了。咏忆那一次消失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你知道吗?她命差点都要没了。」她说。
温之姀一听想起似乎有这麽一回事,有一次的确怎麽联络都连络不到温咏忆,她回电时还歉意兴奋参杂地跟自己说,她去了一趟欧洲旅游,因为第一次去这麽远的地方玩疯了才会消失这麽久。
一连想起来温之姀突然站不稳身子,杨曦凯连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温之姀没有回应他,只是和谌子宁一样哭了,颤抖地抓住杨曦凯无法自己地哭了出声。
温咏忆该有多痛苦呢?明明是最折磨、最痛苦的时候还要笑着对她们说谎,她为什麽没发现?她怎麽可以没发现?任温咏忆独自一人度过人生里最黑暗的时候,最後一个人孤零零的选择死亡?怎麽可以?
她甚至想不起来和温咏忆那几年见面时,她是否曾经欲言又止想告诉自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