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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下班?」刚到班的同仁看了手腕上的表一眼,接着视线再落到他电脑萤幕上,语气里理解与同情参半地说,「又是公文啊?」
「只是公文还好说。」楼宇中指了指耳上的监听耳机,等那方电话结束後才拔除,将移送书列印关机准备下班。
同仁摇了摇头埋怨道,「本来以为来了侦查队能天天办案,结果我们打公文的时间比抓罪犯还多。」
「要帮你跟队长说一声申请转调大队吗?」楼宇中打趣地问道,此言一出同仁立刻脸色一变地摀住他的嘴,深怕队长等等就进来把玩笑话当真,到时候他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同仁左右看一眼以策安全後,往他腹部打了一拳警告着,「别闹了!」
「我以为你想办案啊。,大队不是很缺人才吗?」楼宇中故意抓着他的话柄说,侦查大队等级和分局的侦查队不同,办的是全国的案子,天天办专案也是常有的事情。
「马的,要是我还没结婚就去了好不好──每次去埋伏、大扫荡都提心吊胆的,怕万一出个事,别说下礼拜我老婆产检,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就先升天了。」同仁玩笑的口吻里全是赤裸裸的无奈。
刑警虽然比一般警员自由,但光公文和绩效压力就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不仅分局的侦查队时常招不到人,就连大队也常有空缺,队长到各派出所调人来支援也是常有的事情。
想转调回去派出所穿制服的人不在少数,光他面前就一个了,不晓得送了几回请调报告都被上头挡回。
「至少在这,班比较自由,不用像制服一样拆班上吧。」楼宇中只能说着言不由衷地安慰着,自己人都清楚当警察在哪都一样,无论是国道、铁路、内勤、交通、侦查、员警,没有官位前,没有哪个职位是好过的。
「是啦,上班时间自由、加薪五千、不用穿制服,这种爽缺怎麽就没一个制服想考呢?」同仁白眼自嘲着,他拍了拍他肩膀几下让他看开一点,这才拿了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
步出警局,楼宇中看着服务几年的单位出神,突然想抽根菸,下意识摸向口袋才想起自己早在几年前就戒了。想想自己戒菸的原因不禁又是一阵苦笑,当个警察当得像要出家一样,警察值勤不得抽菸,还穿制服那几年他就想办法戒了。
只是最近菸瘾又起来了,在面对内外绩效压力都能忍过的自制力,每每当想到那个人的出现就会轻易崩解。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就这麽巧呢……他在这也就服务几年便调职了,偏偏就在温之姀找他时又被调回这里?
楼宇中不自觉拿出手机,看着电话号码上的名字没有动作。从上次见面已经又过了半个月,温之姀似乎久违的接戏了,新闻照片里一字排开的演员群虽然没有她,但他还是在文字里看见了她的名字。
只是她忙什麽跟自己有什麽关系呢?他已经把他知道的全告诉温之姀了,也没有能帮她的地方了,他们既然没有要再见面的理由,她忙什麽跟自己又有什麽关系?
楼宇中想着想着,索性决定关了手机萤幕,往回家的方向走,准备倒头好好睡一觉。不过几步,脑海里又闪现温之姀红着双眸激动质问自己的模样,还有他赶到急诊室时,病床上那张过度苍白的侧脸。
他见过的当事人何其多,比她人生再颠簸曲折的多的是,他从一开始的不忍看到麻木,又为什麽总对那人放不下呢?他能还的,不早还了吗?楼宇中疲惫地想,最後还是拨了通电话给她。
半天的景拍了快一天才结束,能在开店前收工大夥全松了口气却依旧满是怨气,店里的空间大的很,明明还有好几条路能走,全世界却像说好一样光挑温之姀身边走,她只能僵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的脸色。
突然一手覆上她肩膀,微微施力示意她前进,温之姀意识到是谁的手後厌恶地想甩开,耳边接着听见他温和地和周遭的人点头道谢,「大家辛苦了──」
温之姀还没反应过来时,杨曦凯便出声催促道,「呆站着做什麽?说话啊。」
「不、不好意思造成大家麻烦了,辛苦了。」温之姀语气薄弱地说道,身边的人虽然不如听杨曦凯讲话时有反应,但表情也比原先好了一点,跟着杨曦凯的步伐往前走,不过片刻就到休息室前了。
温之姀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杨曦凯方才是在帮自己,反感的手也在脱身那一秒立刻收回,她回头直觉想道声谢谢,在瞥见身後的面容後只剩下沉默。
只要看着杨曦凯的脸,她就会想到温咏忆,这一句谢谢就会被恨意彻底侵蚀在嘴里,最後什麽也没能说出口。
两人对视一秒,她像什麽事也没声似转移视线,直接开门。
回过身正想撑着门给杨曦凯过时,便听见他说了一句,「我不进去,我东西助理都拿好了,我先走了,辛苦了。」
温之姀抬头对上他的笑容,脑子只觉一团混乱,更给不了他任何反应。
休息室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打断了这一切,两人同时看向里头後再迎向彼此的目光,杨曦凯对她点头示意道,「先去接吧。」
温之姀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回不了神,只见他接着又去和导演、工作人员全打过一轮招呼後,才和助理一同离开。她缓缓关上休息室门落座,应该要收拾早点离开的,她却只是坐在镜子前想着杨曦凯和自己说的话。
她以为杨曦凯会生气,不管是对於她的失误还是她的不敬业,他都有足够的理由给自己脸色看,但他没有。他如果对她生气,温之姀还能像原先一样,嘴硬着自己没错,因为自己面对的是烂人,也不需要有任何反省的情绪。
为什麽他没有?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排斥自己,她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质疑自己不配成为一个演员、不会因为他的表现感到矛盾混乱,他不是禽兽一个吗?又为什麽总在自己表现出人的样子呢?
温之姀想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却又轻易的被杨曦凯动摇,万一是她弄错呢?她所谓的证据不是只有那条链子吗?万一真的搞错了怎麽办?
她以为已经渐渐厘清的真相,在越靠近这个人以後越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