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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是同情也不可以吗?」温之姀重复试了几次读本时失败的那段台词,原先会因为压力发颤的手也稳了下来,只是语气音调依旧生硬。
「这里可以再试着恳求卑微一点。」杨曦凯虽然指点着她需要改进的地方,语气却没有任何一丝责备,反而温和,尽管两人已经针对一句话反覆试了不下十次。
温之姀深吸几口气想调节自己的语调投入,再试一次还是没有改善,杨曦凯见她脸色不好,知道她是对自己的表现失望,连忙开口鼓励,「今天才第一次你已经能练习到不卡词、身体也没有异状了,有慢慢改善就是进步了,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楼梯门突然被人推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丁晓玫探头进来看着杨曦凯提醒道,「曦凯,到你了。」
「你继续练习吧,我先去排戏了。」杨曦凯拿着自己的剧本起身离开,留下温之姀一人在楼梯间,她正想转过身继续却发现门边的人没有离开,抬头只见杨曦凯的助理用着不满的眼神瞧着自己。
还没开口问她怎麽了,那人便退了出去,故意重重地关上门,厚重铁门发出的声响又大又猛,即便看着也不免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楼梯间在杨曦凯离开後再次回到过於安静的空间,她看着手里的剧本出神,照理来说他们应该要在外头的,但演员休息的地方并没有独立空间,她还没自信能在大家的注视下排练,两人才会躲进楼梯间,让杨曦凯的助理随时注意现场状况来通知。
一旁的手机震了几下,亮着的萤幕跳出楼宇中三字,温之姀看着接起,「喂,我是温之姀。」
温之姀没有等到杨曦凯这场结束,简单向他的助理和剧组人员打声招呼就离开了。认真来说她今天其实没班,没有和谁报告去向的义务,但空转的这几年她学到的东西多了,也就什麽细节都做足,不想又落人口实。
刚转换步道那几年她还年轻,又是进圈子後头一次身边没人帮忙看头看尾,她社会经验不够,想着和通告上的其他人没有私交,怕打了招呼对方没反应也是尴尬,就只和主持人、制作方打招呼,偶尔遇到过去剧组里的前辈聊几句,久了大家也就觉得她眼高於顶,再解释也成了藉口。
到楼宇中约的餐厅时,他已经不知道到多久了,正埋头吃饭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腾出手就将一旁的菜单推到她面前示意她点餐。
温之姀简单点了乌龙面後,看眼前的人已经将碗里的东西解决乾净了,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麽?」
「温咏忆手机里的截图。」楼宇中拿出手机点开图片,温之姀正要接过他手便抢先压在萤幕上,把话先挑明说清楚,「我虽然说要帮你,但证据方面早就归档,依法我也没办法申请给你,只能就我知道的说。」
温之姀听着听着眉头不自觉皱起,想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话前後矛盾,只能不确定地反问道,「那这截图是?」
「这截图是当初我手机上的备份。原本想接着往下查,但温家父母坚持不查了,上面又要我结案,所以并没有提交上去当证据。」楼宇中开口解释。
「上面?所以咏忆!」温之姀一听到关键词睁大双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便先质问了出口。
「你想太多了,这两者没有关系。我们一个月要处理的专案和人力本来就不成正比,既然已经确定温咏忆确实是自杀没有错,在警方的立场上就没有继续往下查的必要了。」楼宇中看着她表情一瞬间变了,也知道她想去哪了,连忙澄清。
看似乾净清澈实质深不见底的警界,因为各种因素而被上层施压结案的事情多的是,但温咏忆自杀案件确实与这些无关。
温之姀不自觉松了口气,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背上,原先缓了缓的呼吸再次凝重,指间露出的区块勉强能看见文字残缺的线条,却依旧拼凑不出任何一个单词。
这是她第一次和真相这麽靠近,温之姀突然不确定她是好奇地多还是害怕地多……她怕那掌心一旦揭开藏住的事实,她会後悔自己曾这麽执着去要一个她不想要的答案。
楼宇中瞧着没有急着移开手,只是静静等着她调整好情绪,他就像个局外人,应该说他本来就是,却连局外人最基本该有的怜悯不忍也没有给她,在警界服务久了以後,那些情绪彷佛也随着累积的事件经历逐渐归零。
执法的每一个环节都不需要感同身受,而是无比的冷静。
见温之姀稍微平静下来,他才移开手让萤幕上的对话截图露出,接着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温之姀一开始没看清楚里头的对话,倒是被上头咸湿的缩图弄怔了,只见对话上「自己」发了几个影片档出去,接着对群组的人说,「看看,这是我今天拍的。」
温之姀表情逐渐僵硬接着越来越难看,急忙翻到下一页看接续的对话,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她伸手摀住嘴唇勉强将反胃感硬生生压回。
「肉丝乌龙面。」店家正好送上热腾腾的汤面,温之姀看完对话内容早就食慾全消,再闻到肉丝汤面的味道,原先压下的呕吐感又涌上。
楼宇中连忙将汤面移到自己面前,看了低头极力忍耐的温之姀一眼,问道,「还好吗?」
「是谁?」温之姀闷头问了一句,楼宇中没反应过来,她接着抬头,上一秒还因为复杂情绪而显得苍白无力的小脸,如今连一点多余的脆弱也没有留下,只剩下无法压抑的怒火占满了她的所有。
「我在问你这个垃圾是谁!」温之姀瞪大双眼用力拍着桌子质问着,尽管周遭的视线全聚集了过来,她也丝毫没有察觉,被溃堤的情绪左右忘了自己还是那个公众人物。
温之姀薄弱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鼻子涌上的阵阵酸意全是对温咏忆的心疼不舍。她瞪大猩红的双眼控诉着他,觉得荒谬地问道,「你明明就看到对话了不是吗?为什麽可以这十年都装作没看见,这麽理直气壮地跟我说立场呢?」
他静静看着她,和眼前人的起伏成了反比,接着转移视线冷冷瞪着她後头看热闹的人们,直到他们收回视线後才,语气平缓地一一刺破温之姀的盲点,「非法拿到的东西即使上缴也不能当作证据,先不提我可能会被惩处,光违背家属意愿我就有可能吃上一条妨害秘密的官司。」
「就算是这样……」「你还需要我提醒你现实吗?理想正义说的好听,换成是你,你能做的也只有这样。」温之姀听着还有不甘想再反驳,他不慌不忙地打断她,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到温之姀彻底被他的话堵住後,楼宇中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此笑非笑地拆穿了她虚伪的假面,「还有,一个十年来都不想查真相的人,现在却来质问我的工作道德吗?」
温之姀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眼前的人站起,越过她离开,紧握的拳头颤抖着,任泪水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