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陌荒阡,西隅。
这是阔别後,他们第一次的再相聚。
遵循她与伶舟御风当初的约定,她一年,只能与孩子见上一面。
那天,他抱着若桐坐在二楼的厢房里。一席的酒菜都已布上,她还没来,也属正常,因为,他惯例足足提早了半个时辰前来,迫不及待,深怕错过了她。
若桐已九个多月,活泼可爱,抱也抱不住,若兰堂索性将她放到地面上坐着,不用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扶着椅子摇晃晃的站起来。见此,他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慈蔼的笑意,「小桐。」
若桐转过头,仰头望向他,灵动漂亮的杏眼凝神专注,咧嘴一笑,这一笑,让她红扑扑的圆润脸颊挤成两团圆嫩的嘴边肉。
把他们的娃儿养的如此健康漂亮,也算是对她有所交代。
厢房之门「吱呀」开启,那入内而来的人儿让若兰堂打愣,而她,也同样静止了一切的动作。
再次相见,却无语可应。
不知过了多久,若桐忽然叫了声,让他们两人顿时清醒,伶舟璇玑蹲下身,楞呼呼地看着若桐,说不出话来。
打从生下她以後,她再没看过她,或说,她从未正眼认认真真的瞧上孩子一眼,因为,她深怕自己会因为眷恋而舍不得放下,纵使回去武陵源後,她仍旧会思念,却因未曾情深而稍稍不痛苦。
好奇妙,那怀胎三年,在经历形同苦熬炼狱後的产程,竟然就生下如此可爱的孩子,瞧着她,正对自己转动着水灵灵的大眼,透着藏也藏不住的鬼黠,而後,纯真微笑。
见她看着女儿出神,若兰堂也温情款款地看着她母女俩,陷入无止尽的幸福之中。这是他盼了多久才有的美满场景?
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若桐伸出手,短短的白嫩小手好奇地朝伶舟璇玑的抓去,若兰堂见此道:「若桐,轻些,别抓疼娘了。」
伶舟璇玑情不自禁的将她抱到怀里,起身道:「孩子哪懂呢?」
又问:「你说,她叫桐,是吗?」
「是。」
「挺好听的。」她终於微笑,「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他楞了会儿,方笑道:「好。」
桌上的每道菜,都是顺着她的喜好而点,毫无错漏,口味也尽是合乎她的习惯,茶是她喜欢的桂花茶,没饭,主食是韭菜饺子。
她一点一点地吃着,吃一阵,就发愣,再吃了一阵,又陷入那曾经的过往。代远年湮,她已记不精确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但是,这吃饭的习惯与喜好是累积了多少的相处与磨合才成了今日这一桌顺心的好菜?感情是那样漫长的点滴积累,但一别,却是霍然转眼。
她忽然好想反悔,看着眼前这对父女,那是她最亲的爱人和骨肉,她怎舍的毅然决然地抛下他们?来日方长,如若她改变了选择,他们两人便能陪着她长大,甚至,是再生更多的孩子们,他们能一起玩耍、学习、成长……
她迷惘的望着他们,口里的食物变得食之无味,脸上再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若兰堂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她定是天人交战,在矛盾中挣扎,这也是为什麽,他一定得把女儿带到这里,因为曾经,她能一次又一次的放弃自己,是因为他俩毫无血缘关系,又是不同的族裔,所以才能狠下心来,但是,若桐是她的亲生骨肉,血浓於水,母女身上永远存在着无法分割的无形羁绊。
饭後,她抱着若桐,持续陷在思量之中。
若兰堂轻声说道:「大战在即,仙族与魔族即将要在世央的清池开战,日後若要见面,已是困难。」
闻此,她紧抱着孩子,幽幽一叹。
「璇玑,我们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他起身,将她揽入怀里,「战後,我们私奔吧。」
是的,是战後,因为这场大战是最後一次忠於自己的族人,最後一次为他们做事,但战後,便再不相欠。而他的立场始终坚定,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他愿意放下寒燊的一切,愿意被族人唾骂,因为他知道,什麽是他想要的。
她气一窒,良久,说不出话来。
可是,纵使有他们,她到底还是仙尊的唯一嫡女,她甚至还有一个未婚夫,她如果就这麽自私的一走了之,实在对不住他们,可她不走,对不起的,是自己与他、孩子……
她却仰起头,微笑道:「一言为定。」
他有些吃惊,半晌,兴奋不已的笑出声,「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