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後,他们如期出现在古陌荒阡中约定之处,一起携手共行南隅的市集,暂时忘却各自现实中的不快。
若兰堂环着她的腰际,让她能靠在自己的怀里,不受外界碰撞。不知,是不是因为人潮汹涌,导致周遭气味不佳,她忽然身子不适,腿一软,晕眩的朝他身子一倒。
「璇玑!」他赶紧将她一横抱,思索欲就近找个客栈让她歇息。
他匆匆行於人潮之中,将她牢牢妥妥的抱着,大步流星的往前方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进了客栈,掌柜原在低头数钱,见到他们时,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打发掉上前招呼他们的小二,改换自己亲自招待,「夫人如何?」
「无妨,恳请您为在下备下一间上好的客房。」
「好嘞,客官这边请。」
「有劳了。」
上了二楼,掌柜为他们开了厢房房门,若兰堂直直入内,将伶舟璇玑放倒在榻上,待掌柜掩实了房门,他这才轻手轻脚的替她把脉,「怎麽突然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这几日,总莫名的晕眩恶心……」伶舟璇玑懊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半晌,他按在她穴位上的手陡然一颤,「璇玑……」
「怎麽了?」
「你……有喜了……」他缓声说道。
她一怔,说不出话来。
这个意外来的惊心动魄,怀了心上人的结晶本该高兴,但他们的心里,却是涌起恐惧、愕然……
「孽畜!」登时,他被莫名的一掌打飞。这个攻击完全始料未及,让他直接硬生生接了这一掌,撞上房梁。
不知何时,一个俊秀无双的翩翩少年穿壁进入房间,满脸怒气。
「爹爹……」她惊呼。
「爹爹?」他冷笑,怒火中烧,「你还有脸叫我爹爹?」
「要不是我今日恰巧游走於此,撞见你们二人进入客栈赶紧尾随在後才得知此事,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伶舟御风平时再如何纵容她也就罢了,但事到如今,他的宝贝女儿已有婚约在身却还怀上了一个杂种,这可不得了,「平时让你在古陌荒阡撒野也就罢了,居然还怀了孽种!」
「爹爹!不许您这麽说他!」她怒道。
「为何不可?」伶舟御风闻此,愈发觉的可笑,「他爱你吗?」
伶舟璇玑毫不犹豫道:「他真爱我。」
若兰堂凝视着她。那一刻,他神色温暖,暖的,忘却了後头即将袭来的风暴。
历经了世事风霜雨雪,被现实伤的体无完肤後,却还有那麽一句笃定、坚信不移的爱,是多麽的难能可贵。
伶舟御风道:「爱一个人,会有所欺瞒吗?」
伶舟璇玑登时不知该如何辩驳,一脸困惑,而伶舟御风则继续说:「看来,他没和你说。」
伶舟璇玑迷惘的望向若兰堂,他却无从说起,因为一切,都已万劫不复。早知不复,却坐视不管,贪嚐孽果。
伶舟御风的话再次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可知道,他是魔族人吗?」
伶舟御风的修为比他还高,自然看穿了他除了是妖族之外,还另有这个身分。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未曾想过,不曾想过,那百年来与自己携手相伴,心贴着心的良人,竟欺瞒了自己原先真实的身分──那个,注定一生都不会兜在一起的身分。
她不信这邪。告诉我,你不是。
他望着她,没有否认。
她慌了。你能是神,是仙,是妖,是人,甚至是亡魂都无所谓,只要,不是魔。
他垂眸,不敢直视她投射而来急切的目光,间接默认了。
认下了,他本是魔,也认下了,他们百年来的荒唐。
那刻,她的世界彻底天摇地动。原来那些真情相付,都是付在虚假的谎言之上。
从头到尾,到底有几分的真与假?
她泪水缓缓坠落,「兰堂……我对你从无一丝隐瞒……你怎欺瞒我……」
一开始,她很坦然的告诉他,她是仙,她是伶舟璇玑,是当今仙尊的嫡女,如此赤忱,却换得他不对等的回应。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蓦地,却笑了。万般不舍与愧歉,但若非欺瞒,她还会爱上他吗?
如此幼稚荒诞,却也透最低最痛的着卑微。
许多事,用再多的言语也难以弥补,事到如今,唯一万幸的,就是当他是寒靡情时,因为自小惯以黑布围在脸上,再以无衋扇遮蔽容颜,才没有让伶舟御风知道他那个更罪该万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