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柔美,柔的、美的足以包容万物一切的好看与不好看,偌大黑夜,星宿寥寥,月晕洒落,生灵共沐。
今晚的九方山,分外美丽神秘。
此情此景,理当配上一乐、一酒、一佳人,自当不负。
水泽边,青石案,君醉琼浆,伊人在傍。
朱发垂肩,月色相映,玄青方布仍旧围住他的容颜,却遮掩不去他神眸中淌流的迷离醺色。
坐在对面的女子美的不可方物,她头束高髻,上身几近赤裸,仅用长袖薄纱若隐若现的遮掩着内里的抹胸,项上璎珞琉璃光华闪烁,金质臂钏相映烛色,身披彩帔,臂缠飘带,下身同为丝制的广口长裤,让她飘逸若流风回雪,脚踝上系着银铃,凭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兄,我好喜欢九方山。」
寒靡情举起酒杯,微微掀起环於脸上的布,一饮而尽,「为什麽?」
「虽然待在师父身旁皮总得绷紧着,但却很纯粹。」
「确实是。」他垂眸望着喝尽的酒杯。不知为何,平常酒量极好的自己却在此刻恍惚的不胜酒力……
北冥玹见此,为他再添上一杯,「师兄,我想跳一支舞,你能帮我伴乐吗?」语毕,她递给他一把二胡。
寒靡情将觥中新添的酒喝完,顺势接过二胡,优雅的拉起曲子。
二胡声轻快悠扬,荡人回肠,彷佛乘着乐曲的旋律度过漫漫无际的黄沙,天正蓝,云渺渺,前方有处高窟,走入其中两侧皆是充满异国风情的作画古壁。
她笑了,神态雍容,手持身边的琵琶款款起身,裤摆摇曳生香,项饰臂钏叮当作响。她缓缓倾身、举足,将琵琶反手高举於项後,在那一瞬,花和月都黯然失色。
乐曲如诗,而她,是诗的眼,绝妙的乐声和她柔美的舞姿相融合。朱红唇线勾起,神情中诉诸着故事情怀,媚的摄人魂魄,随着乐声跃起飞升,每一个刹那的动作皆可成为永恒,凝於至美的一瞬。
她似是飞行於云中,神化轻举,手起时,直上青天揽明月。她手中的琵琶与二胡一起相和,在侧身跨足、昂首舞臂间,斜弹、倒弹、竖弹、横弹之姿皆行云流水,无丝毫的差池,琵琶与她已浑然成了一体。
寒靡情微微抬眸,看着踏月起舞的她,心为之欢然,眼神也随之柔软。就在那遍地白沙的九方山上,夜幕垂,月华升,漫天星宿灿烂,却远无法媲美她的身姿。他之所以对她淡然无语,不过是因为要打却她那点心思,否则,曾经的他们何尝是如此?
初入九方山,他先被九方千秋留在此处一百五十年,与同门关门修行。在这段长长的日子里,虽然每日的修行刻苦难耐,让他们筋疲力尽,但同门一起用过晚膳後,身为最晚入门的他俩就会为师兄姊们准备娱心的表演。他拉二胡,她跳舞,那是一日之中最得闲适的时候。
他喜欢看她那样跳着,无关风月,无关尘事,就是那样发自心底的自由与快乐。这世上心伤的事太多了,多希望没受过伤害的人,能永远保持此性,永远不知道何为痛。
二胡的节奏愈加急促,她一手持着琵琶置於脑後,另一手反臂而弹,而後随着节拍原地旋转,愈旋愈快,她的步伐却未出现一丝的紊乱与颤抖,而是平稳轻盈。他拉的越起劲,她便舞的更忘我,拉着似是弦欲断,转着似是乱天飞,他们都已忘却一切,沉浸在此刻的疯迷。
「师兄!」
他立时放下了手中的琴,接住了跌入怀中的她,她晕笑着,美得令人炫目。
他愣愣的望着她,这一刻,一股催情迷香薰着他恍惚,他看着怀里的美人,竟错觉是那朝思暮想的容颜。情不自禁的,他闭上眼,隔着布,低首吻了她。
良辰佳景催情,口中的酒气彻底点燃隐於体内的本能,衣服一件件的褪去,溶溶月色下,两人几尽赤裸的相拥,胴体恍若两具完美的雕塑,夜光折射,他深邃的肌理成了淡淡阴翳,她傲挺的双峰迎风绽放。滚烫的身子燃烧着狂野,她亲吻、啮啃他的身子,他俩双手游走着对方姣好的身驱,抚摸、揉捏、烙印。
尔後,她的手,试图去解开蒙在他脸上的帕子,此举让他有些清醒,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在看清楚她的容颜时瞬间醒神,立刻向後一退,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披在她几乎一丝不挂的身上。
「踰矩了……」此时此刻,他痛苦的无地自容。他竟犯了这天大的错!酒醉时分恍了神,居然移情到师妹的身上,糟蹋了她,甚至险些玷辱了她的清白……
她语带哭腔,「师兄,你不许走……」
他走了,她以後该如何自处?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原先的失措与自责全然退去,取而代之,是愤怒隐隐中烧。
她上前抱住他,他却将她用力推开,冷漠的神色中尚存醺色,「北冥玹,是你逼我的。」
为何,她非得将他们原先的关系逼到这步田地?
他蓦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她失魂落魄的颓然於地,痛苦大哭。
从此往後,九方山上,二胡再不与琵琶相和,再无一男子拉着琴,凝望着月下翩然起舞的女子。
逸态横生,翾风回雪,此曲此舞,已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