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里,可以发生太多天翻地覆的事。
孰能料及,那位在南隅狱魔谷的神秘郬林姚氏,竟倾毁於无名的熊熊大火之中,一夜灭族,大火持续燃烧整整半年。
孰能料及,仙尊座下的二弟子慕容皊学道有成,拜别师门,自行前往天山一带自立门户,是为天山派掌门。
孰能料及,那时常逍遥於古陌荒阡的仙尊,自从成亲後就此安分守己,每日待在长生殿里陪伴徒儿与妻子,对妻子更是一往情深,可谓如胶似漆,人人称羡。
孰能料及,与上次收徒相隔千年,伶舟御风又再次收徒,是为五弟子,他虽双目失明,却资质甚高,十年间打败武陵源的众弟子成为首席弟子,深受伶舟御风的喜爱。
孰能料及,冷伦玉衡为伶舟御风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女娃,最终却难产逝世,伶舟御风大恸,长生殿中的桃林一夕凋零。
孰能料及,位在西海中的荒岛竟重见於世人眼前。南华仙岛,是它的名字,岛主乃昔日仙尊座下的大弟子陶宸,每五年举办一次法会,让仙门子弟共襄盛举,於此学习十日。
而他,送了卓梧楚进入武陵源後,仍旧与玄阳信步於古陌荒阡,淡淡的看着二度、三度的转变。
他以为这一生不过如此,可直到那天,一切都变调了。
他永远无法忘怀,那天,他在西隅冽圣峰山脚下的牛墟睹着了这一世最美的风景。
那是一个姑娘,一个替人胡乱算命的姑娘,瞧她不时眉头蹙起、舒缓,能说会道的说得口沫横飞,将天道五行胡乱迁强的解释,待客人被唬得一愣一愣之际,再趁机赚一笔消灾解厄的消灾财。
很多时候,遇上一个人,总说不清是因何而起,为何会想多望她几眼,就是那样在冥冥之中莫名的被吸引。他丢下身旁的玄阳,不自觉的,走到她的摊位前方排队等待。
轮到他时,她笑着问他:「先生,你的生辰八字?」
他终於能好好的看着她,那麽近的看着她。
文字的形容於她面前都成多余,甚至,是不及,只消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姣好的脸蛋,美得毫无瑕疵,却因为她嘴上亲和的笑容而让人不感窒息。
他望着她那双黑白清澈分明、脉脉横波纵逸的眼眸,其中透着聪慧过人的机灵狡黠,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他想起那年,他原以为那双眼已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举世无双,但眼前的这对秋水,却足以与它匹敌。
美丽的女子他见多了,眼前的这名女子亦是、甚是,此颜只应天上有,人间怎得几回闻?此话不仅仅是盛赞她的容颜,也是因为他自身有着比她还要更高的修为而让他得知,她确实不是一介凡人。
他眼尖的看到她的剑柄上印有武陵源专属的桃花花瓣样式,不禁扬起了笑容,「姑娘,你缺钱是不?武陵源可真小气,要你们下凡却不给足够的盘缠。」
她杏眼圆睁,因他的识破而有些慌张,立刻理直气壮的指责,「不算命就离开!休扰本姑娘的生意!」
他笑了,「姑娘,在下看来,你是自行偷偷下凡的,是吧?若是在下将你压回武陵源,你会有什麽惩罚?」
她气急败坏道:「区区虎妖!也敢在本姑娘的摊位上撒野?还怕你不成?打架去!」
烟雾扬起,众人纷纷不适的闭上双眼,再睁眸,烟雾散去,那两人的身影也悄然消失。
他俩到了附近的小丘上比划过招。
他见她一身武陵源的装束,仙袂翩翩,当风飘扬,纯白身影如诗如画,让他惊艳不已。都怪他多年来远离世事,父亲後来也未曾指派他去交涉仙族的事,竟不知,在冷伦玉衡之後,仙族竟还有如此姝色。
他隐住自己魔族的身分,不让她知道,只透露出,他是一妖族男子。
「姑娘先请吧。」他微笑。
她冷哼,直接提剑朝他砍去。
而这一打,就是两天。
最终,她毫发无伤的洋洋得意离开,丢着若兰堂一个人带伤寻找放牛吃草两日的玄阳。
莫先入为主的笑话他,他的法力、武功确实是比她高,但他舍不得揍她,不过她倒是很敢出手,有时心绪不耐就毫不客气的出了杀招,在不愿伤害到她的前提下,他只能以回避和简单的攻击予以应对,所以才受到了一些小伤。
他拖着伤走在路上,走了半日,才终於在牛墟的出口遇到了双手各抱着两袋包子的玄阳。
「小阳!」
玄阳一楞,「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若兰堂笑道:「我哪会丢着你不管啊?」
玄阳冷脸,「来日方长,丢包只是早晚以及长短的事。」
若兰堂扶着自己被砍伤的左腰,「你先寻间客栈吧,我得疗伤几日。」
玄阳瞪着他,「还打输一个小仙童!你丢脸不丢脸?」
「我这行为是怜香惜玉,舍不得打她。何况我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她一个女人家家计较。」
「没钱。」
「你说啥?」
「没钱,露宿街头。」
「怎麽可能没钱?我前几日行医的生意挺好的,挣的钱不都由你保管了?」
「全部拿去买包子了。」
若兰堂欲哭无泪,但自己见色忘友之举更是人神共愤,他只能摸鼻子认帐,一边行医赚钱,一边露宿街头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