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靡情又回到了古陌荒阡。
平时在魔界,当他把九方千秋吩咐的作业做完後,他就会带着坐骑九婴到凡尘生活,他行医挣钱,九婴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两人偶尔收留几个可怜的孩子,平淡度日。
唯有平静,才能找到生命中的平衡点,也唯有在这里,他才能忘却在魔族里的得失,以及,倾泻那在二度里所容不下的感情。
多讽刺,顶着魔族大皇子的真实身分时,他掩饰自己的容貌、佯装冷血无情的性子,但在凡尘时,他化名为若兰堂四处行医,大方的露着自己的容颜,言谈与行为都是发自於本心。
不过这样也好,漫漫岁月与其苦熬,不如舒坦的过着。
只是有时,你愈想平凡低调,愈想远离事端,缘分却还是让你不期而遇,无意间,布开了一场你本无意的棋局,交错了该缠与不该缠的恩怨。
在古陌荒阡平淡的处了一阵子,某日,玄阳道:「听说昨晚,郬林姚家倾覆於一场无名大火。」
玄阳是九婴在凡尘幻化为人形时的名字。
若兰堂心绪一震,神情异常肃穆,「姚氏虽然与各方国家素有结怨,但凭着众多百姓的拥护,也屹立百年无人敢动。再者,前一阵子也无任何动静,却在一夕之间火速灭族,此事怕是不单纯。」
「你打算要插手?」玄阳试探性的询问:「现下我们也刚好在郬林附近,可以前去看看。」
若兰堂一派悠闲的笑道:「我来凡尘是为避世,何必费心此事?父皇那里自有探子会去查,与我无干。」
玄阳沉默。他知道,他主子是个不受宠的王爷,纵使他出面插手此事也是徒然,没好处可言,说不定还会惹得君上不悦,要知道,君上现在的态度不明,并且主子成日在凡尘打转却从未喝斥,此等默许,或许是君上也心知肚明他主子的能耐,所以让他先不与权力有所沾染,免得寒燊闹出一波动荡。
「那绕远路,不经过郬林?」
「倒也不必,就路过吧,否则去东隅的路又要多上半个月,我好想念跂踵山深泽中的哈哈鱼,啧……那口感,真是让我念念不忘。」说到哈哈鱼,若兰堂的双眼直接雪亮。
犹记当时,那回他俩绕到跂踵山,因为已连续好几日未进荤食而有些嘴馋,正想着要吃空中飞鸟?路上走兽?还是水中游鱼?靠近水泽的地带就传来爽朗的笑声。
「有人在那儿?」玄阳问。
「过去看看呗。」若兰堂道。
玄阳立刻将马车转向,驶进水潭附近,却见这一带只有一老叟,他手拿菜刀,准备要肢解一只奇异的大鱼,而他的身旁正燃烧着一欉火。这只鱼足足有半个人身长,前半段像是鲤鱼,却长着六条腿,身後不是尾鳍而是一条像鸟似的尾巴。
若兰堂觉得十分新奇,趋近老人,欠身问道:「先生,想请教这是什麽鱼?」
老人停下手边的动作,仰头看着他们,呵呵一笑,「哈哈。」
对他们笑?想必是没听清楚他刚刚的问题。
若兰堂的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下见识浅薄不识这鱼,恳请赐教。」
对方仍坚定地看着他:「哈哈。」
「在下……」
「年轻人。」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忍俊不禁,「这鱼嘞就叫『哈哈』。」
若兰堂有些尴尬,老人呵呵笑道:「不知方才,二位是否有听到笑声呢?」
若兰堂道:「是,所以才寻声前来。」
「那是牠的声音,不是洒家的。」老翁操着一口这一带特有的口音,「这鱼的声音嘞就是这样,所以才叫『哈哈』。」
「原来如此,在下记住了。」若兰堂微笑,回过身,顺势接下玄阳递来的酒,「先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以酒与您换上几块哈哈鱼?」
老人看到酒,双眼登时瞪大,高兴的不得了,「可以可以!都坐嘞!先等洒家切好嘞!」
「行,您慢慢来,我们等着。」若兰堂随意拍了拍地面,又回头和玄阳道:「玄阳,把车上的酒全都拿下来啊。」
这话听在老人耳里,让他乐得更有干劲。
「先生,这哈哈鱼稀少吗?在下怎麽从未听闻?」
老叟一边熟练的分解鱼身,一边道:「唉,有时候啊,东西就是少点人知道,才能存得更久嘞。你看着,这前几年狐族的族长夫人不知怎麽的,成日肚腹闹疼,族长心疼他那夫人,可寻遍了古陌荒阡好多个大夫,却都拿她的症状没辄,後来一路求到仙门峨嵋山掌门那儿,这才得知梁渠之山有种嚣鸟,吃嘞可以治癒任何腹痛。族长立即命人去找嚣,果真见效。这消息一传出去,古陌荒阡里凡有肚腹疼的人都相继去梁渠之山抓嚣,不到两年的功夫,嚣就几近绝迹嘞。」
若兰堂点头,「在下是名郎中,这嚣鸟一事,几年前也是有目共睹的,当时有许多人问在下为何不告诉患腹疾之病患去服食嚣,但在下以为,腹疼之因甚多,如若不知道病患的生活景况,从中指正应当改变的问题,那嚣鸟,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郎中所言甚是。」老人笑道:「不过洒家这一生没啥大本事,只是怕这哈哈的美味被太多人知嘞,传出去,这一带就再没有哈哈嘞。」
若兰堂微笑,「这理儿,在下明白,在下也谨记,不会随意说出去。」
两人相识一笑,享受着虽只是萍水相逢但却愉快的夜晚。
玄阳无语,早习惯他家主子那嘴馋的性子,继续奉命驾车,前往郬林与东隅之间的交接关口。
由於郬林人烟罕至,道路年久失修,让马车喀喀叩叩的上下震动,若兰堂倒也不在意,在晃动极大的情况下仍旧悠哉的看书,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此处丘壑频繁,险巇崎岖,气温湿热,终年瘴气,玄阳驾起车来分外小心,心里嘀咕着,若非这条路是最近东隅的捷径,他也不乐意走这条路。
玄阳望向郬林的所在之处。昨晚那场森林大火似乎还未止息,隐约间,还能看到大火燃烧的身影,以及不断传来的燃烧气味,火燎之味呛鼻难闻。
「这天空,都暗了。」不知何时,若兰堂将头探出车帘四出张望,感叹道:「你瞧,现在还能看到郬林中央有着冲天的大黑烟,整个天空都被烟尘染脏了,没十天半个月是不会散的。」
「冤气重。」玄阳同样抬头看向天空,上头有数百只的秃鹰盘旋於天,垂着馋涎要来这里饱餐一顿。
若兰堂见此,又叹了口气,「姚氏光是男丁就有两千多人,还不包括女子和孩子呢……想逃,怕是还来不及走出郬林就先被活活烧死了。再者,郬林里头还有很多的动、植物,也都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所谓人间炼狱,正是如此。
「这下手也真够狠,一场火,毁屍灭迹。」玄阳道。
「小阳,你继续驾车吧,怕是这附近还有他们仇家的人正在持续搜索,把漏网之鱼通通灭口,逗留太久会被起疑的。」语毕,若兰堂坐在车中闭眸念咒,登时,法力自他的指间流泻而出,冲出马车,全全覆盖住他们的车辆,为要隐匿他们一路的行踪,以免惹祸上身。
玄阳颔首,继续驾车,不敢停歇。
若兰堂却是愈想愈觉得不对劲。这场大火绝非偶然,排除姚氏内讧的可能,幕後主使是外人的情况下,这些人必定势力庞大,才能在短时间里毁掉这个扎根於此百年的大家族,但,姚氏是巫族,他们肯定会用法力保护整个郬林,何况他们的巫术乃源於上古,今已失传,不得而知,那大火的起头火苗又是如何落入姚氏家园?
一声声凄厉的哀号声,打断了若兰堂原先的思绪,身为医者的他下意识道:「小阳,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