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我特别注意了下外头的天气。
窗外的雨声声势浩大,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泼辣劲。
如果是前阵子的我,大概会觉得这连续好几天缠绵在台湾上空的湿冷,令人感觉都快发霉,就连忧郁症都要跟着发作,因而选择翘课吧。
我背起书包,双手分别拿起拐杖和雨伞,便出门前往学校。
从和小惠的住处到学校的距离并不远,就算是现在行动迟缓的我,也能在十五分钟内到达。
我在上课前十分钟抵达教室,前一堂课的学生正好离开,教室内空空如也。
我选了一个位於教室中央的座位坐下,用手托着腮,静静等待上课时间的到来。
时间很快地过去,同学们鱼贯进入教室,有许多人注意到了我的变化。
今天我画了淡妆,前几天也将为了学舞而留的长发剪短,浏海修成了俐落的弧度。
他们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有不少人来找我说话。
尽管大多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和交谈,我听了还是很开心。
我想我把自己封闭太久了。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我几乎没和家人及小惠之外的人说过话。
这些活生生的人的声音,听起来真舒服。
课堂结束後,一名男生来到我的面前。
他有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白色上衣外罩着黑色薄外套。脸颊形状有着漂亮的线条,棱角分明。望向我的漆黑瞳孔,既带感情又似乎有些深藏不露。
他是曹承恩,大学二年级,比我小一届。
「啊,你换发型啦!这样正好,能更清楚地看见你那双和马一样的眼睛。」
要不是我认识他,肯定会认为他在嘲笑我。
「什麽叫和马一样的眼睛?」
「喔,这个暑假我去了屏东的牧场体验骑马。」他露出害羞腼腆的笑容,「在上马前,我先走到牠前面,摸摸牠的头安抚牠。结果我发现,马竟然有着全世界动物里最纯洁美丽的眼睛。」
我笑了出来,他逗乐我了。
「我要去吃午餐,你要一起吗?」
「当然好啊!」
曹承恩接受了我的邀约,配合着我的步调一同慢慢离开教室。
「我的胃说它不想吃饭,也不想吃面。曹承恩,你觉得它要吃什麽?」
「呃......吃汉堡?不对,热量太高了......吃水饺?」
「噗......哈哈!你干嘛那麽认真想啦,真搞笑。」
这次,我直接大笑出声。
自己脸颊的肌肉,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舒展开了呢?
我第一次遇见曹承恩,是一年前在一堂『生活与财经』的通识课。
我们在期末报告的分组上,被教授编在了同一组。
当时我在课余时间总是忙着练舞,对这份报告很不上心。组内其他高年级的学生也都认为,由大一新生负责这种麻烦事是理所当然。於是,这份期末报告几乎是曹承恩独自完成的。
但他对此似乎毫无怨言──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不仅认真保住了整组学生的这两学分,还会礼貌地询问我对报告的意见及看法。
下个学期开始,他加入了我和小惠所在的舞蹈研习社,也会偶尔出现在我们系的课堂上旁听。
他总是远远注视着我,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有一天去上课时,他的身旁正好有空位。
我坐到那个座位上,看着他动笔整理笔记。
「咦?你是左撇子,字还写得那麽漂亮呀!」
他被我吓了一跳,那可爱的反应也使得我大笑。
从那时起,我们渐渐熟识起来,我也察觉到了他对我所怀抱的情感。
大约两个月後,曹承恩向我告白了。
满脑子想着要精进舞蹈的我,当然没有心思谈恋爱,於是我拒绝了他。
「如果撇除舞蹈的因素,你会答应我吗?」
那时,他不甘地如此问我。
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通过转学术科考试的通知。
我向曹承恩分享心中的喜悦,但他在听到的当下,却显得有些落寞。
「你要北上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啊......」
最後,他还是笑着为我献上祝福。
在我遇上车祸性格大变後,他彷佛回到刚认识时那样,不敢来找我搭话。
想必是我今天明显的改变,让他重新鼓起勇气的吧。
以这个转变为起点,我顺利回归校园生活。
由於前段时间翘课太频繁,我的出席率岌岌可危,课业也完全跟不上。
好在有同学大方地借我笔记,也愿意花时间为我讲解不懂的课程内容,我才能在期中考试低空飞过,保有这个学期取得全部学分的机会。
而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我逐渐对曹承恩产生情愫。
一点一点地,我感觉心中死去的那一半,正在缓缓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