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时间一下跳得太快,还是把事情回溯一点来说好了。
总之,在每天每天漫长的练习後,终於到了校庆当天。
由於前天忙着弄神秘布景忙到半夜,加上过於紧张睡不太着的关系。起床到学校後,看看约在学校侧门的同伴表情,全都是一副焦虑又憔悴的样子。
「……靠。这麽重要的日子,为啥全部人都一副死人样啊?」
「你自己还不是差不多?谁叫『那个』弄起来比想像中还要麻烦啊。」肥仔说着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说的也是,但是哪有办法?毕竟『那个』也只能趁昨天晚上弄好。话说回来,热舞社的人什麽时候过来?」
「跟他们说过了,大概正式开始时会到吧。我们的话,只要在他们表演时清点人数就好了。」
「很好。」
虽然有点偷懒,但我们好歹也得从开始忙到结束,跟只有表演要顾的热舞社比起来操劳许多,因此负责统计的人辛苦程度相反这点,也是能被接受的。
也跟热舞社说过我们要另设摊位,但他们自己发懒不想跟进,应该是觉得能轻轻松松赢过我们的关系吧。
看了看时间,离开幕还有一个小时,学生们得先到教室准备自己班的活动项目。
这里也算是有一定名气的男校(毕竟到了现在,这种基於男女关系会影响学业成绩的观念而设的单性别学校不会再增加了。)除了家长亲友外,还有许多吃饱没事干的路人,及高中三年无缘看见的女校学生会来。所以一直以来校庆都办得十分盛大。除了社团外,各班也会设立摊位招揽客人,而学生们在社团发表成果之余,也得参与自己班级的轮值。
虽然事先排过,我、肥仔北七三人都把轮班时段放在开场,但一想到班级忙完之後就得马上进行社团的事,就觉得我这人真的是天生劳碌命。
不过没办法,校庆时间有限,又得顾虑摊位和活动的问题,也只能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工程师了。
「再半小时就能出来摆摊,那时你们就能进场帮忙了。」我对着女生组说道。「至於秘密武器那,我们三个会过去把它弄好的。」
「嗯。」班长代替女生组点头回覆。「那这样就没问题了,等等加油吧!」
於是她伸出手,我们其他五人跟着围圈,将手搭在上头。
「「「「「喔!」」」」」
打散後回到教室,在最後的准备空档,我和肥仔北七假借厕所名义,跑去将秘密武器调整到位。
「……话说回来,之前提出这构想时就在怀疑了,这东西学校真的会允许吗?」肥仔一边调整布置,一边问道。
「头已经洗下去了才提出风险是怎样……而且计画时你自己不也全力赞成吗?」
「有吗?这种事我可不记得喔~你的故事缺了一大段,这中间发生了什麽可没人知道~」
「……说的也是,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讲这种超脱次元的话啊?」
「可以啊~我只是觉得你在公主身上着墨太多,忽略了你的兄弟喔!」
「……」
你这是在吃醋吗?
虽然他说的,在某方面我难以否认,但还是希望你别对着我吐露心酸。
一个肥宅因为被他的朋友忽略而吃醋什麽的太恶了,我完全不想看到。
「哎呀放心吧,根据我看过『X之彼端』的经验,这种东西摆出来,顶多就是事後被念一顿而已啦。」北七这时打岔回应。
「……大概就像你说的吧。」
布置中我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看去,由於开幕前老师们也在操场、礼堂等地做最後确认,我们工作的地方相对受到忽略,能好好将所有准备完成。
准备完了,确认今天所有设置没问题後,我们寄通知给女生组後便回到教室,帮忙完成班上的开幕准备。
接着半小时後。校庆开幕。
我们的决斗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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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首班轮值一结束,便立马冲到学校大门,确保秘密武器的执行状况。
一到大门,看见校外游客正沿着我们的规划一批一批走入,我们不禁在心底喊出一声「yes!」
但转向一旁,便看见教务主任满脸惊疑,不停和警卫交头接耳些什麽,旁边还站着一个学生。
就在我们走近时──「主任,这种东西我认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动线。校方没同意设置的话……我要求将这东西立刻拆除。」
「这东西是学生会做的吗?」我听到主任如此问着警卫。
「我也不知啊。早上来上班,我就看到这东西放在这了。」
「那有看到有学生来弄这东西吗?」
「啊有,刚有学生在里面……等一下,就是站在那边那三个。」
警卫一发现我们,手便指来这里。於是主任将矛头转来。
「我问你们,这条大型隧道是学生会的特别布景吗?」
他手指向我们的秘密武器──也就是花了整晚时间架好的,能从校门直接穿越到操场──直到我们摊位旁的大型人工隧道(以大量铁架、铁丝及某种能防水的布盖成。)
「「「不是喔。」」」三人一齐摇头。
「那你们是那个单位的学生?设置这个为什麽没事先向学校报备呢?」
「啊──我们是电影研究社的。」
「这是我们的成发布景啦。」
「看起来很厉害对吧主任?」
「什麽厉不厉害……居然没通知学校就擅自在正门架隧道……知道你们干了什麽好事吗!」
「的确是干了好事啊主任。」
「主任你想想,我们这学校不是蛮有名的吗?校庆都能吸引许多外校人士进场。如果他们来了,走到门口却发现『欸?不是在办校庆吗?怎麽看上去一点装饰都没有?』这样的话不是很丢脸吗?我们这是无偿在帮学校打理门面喔。」
「相信我们吧主任,而且隧道里是特别设计过的喔,你如果像他们一样走过一次,肯定就会『啊──不用花经费就有这种布景真是太好了哪──』有这样的感觉喔。」
「都在说些什麽跟什麽……但你们不都把参观动线打乱了吗?」
「没这种事啊主任,我们就只有绕过行政大楼而已喔。」
「反正教务处学务处之类的又没人想看,也没办任何活动。」
「而且说起来主任──」
我走近,低声对他说道。「你在桌上肆无忌惮摆了一堆动漫模型,虽然因为是男校没人会说什麽,但还是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主任桌上都放着这种个人兴趣吧?」
「唔!」听说是最近开始迷上动漫的主任,像被人踩到痛脚一样。
「这麽一说也对……该死,早知道就放在家里,不带过来欣赏了。」
於是他假意咳了咳。「好吧……既然你们这麽有心,帮学校做了这种大型布置,如果确认没问题的话就这样吧。毕竟现在要拆也麻烦。」
「主任,可是这违反规定了吧。」
但刚才那名学生不死心,想继续找我们麻烦,
我仔细盯着那张脸看,打算记起来日後以小心眼报复时──「靠!原来是热舞社的秘书喔。」
「……干还真的!」北七也在仔细端详後才发现。「本来还想说是哪个路人跑来乱,原来是你啊。」
「路人……」听到这评价他有些受伤。「好像也没错,之前和女校联谊时,就只有我被从头忽略到尾……」
意外戳中他的伤心事,众人忍不住开始为他哀悼。
「撇开你不受欢迎的事不谈,是你通知主任过来的?」
「是啊。开场时看见校门摆着这种奇怪的隧道,身为学生一定会找老师来问的吧?」
「奇怪的应该是你喔。一般来说看到这个,都会认为是学校或学生会作的校庆布景才对吧?为什麽你会断定教职员们不知道,还把主任叫过来看呢?」
「唔!」肥仔指出他行动的矛盾,对方没料到会被看出破绽,一时难以回话。
「再说了,就我查过的资料来看──」肥仔用中二气,很没意义地推了推眼镜。「你除了热舞社外,平常也没在关心学校事务,也不是会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这样的你怎麽可能突然转性,发现问题还主动回报呢?」
「毕、毕竟这违反校规了嘛……」
「如果你打开始就知道这没经过申请的话,是能这麽辩解呢──」
「……」
「好啦主任,就让我们带你走过一遍看看吧。」肥仔最後却主动岔开话题。
虽对刚刚肥仔的质问感到困惑,但我们得先把握有生杀权力的主任给安抚妥当。
於是,我们抛下秘书不管,带着主任绕出校门,从外头走进我们精心布置过的隧道。
「……我们这些人里面藏了内鬼。」
然而,在走进隧道前,肥仔低声对我和北七这麽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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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隧道,主任便对里头的布置十分欣赏。
「喔──隧道里居然有灯光跟摆设,我还以为只是架起来当个噱头而已。」
就像主任说的,虽然这隧道在外层是以黑布盖住,里头才另外设电灯照明,灯泡也因为供电问题没法设置太多,但这些却刚好造就了合适的微暗氛围。
隧道内部是以灰蓝作为主色,看起来就像身在海底的废弃邮轮一样,里头音响也放着水底特有,像气泡声之类的音效。
「这是我们社团的成果展现之一,是以某部经典电影作为主题。」
「啊……我知道,是铁X尼号对吧?」
「就是它没错,为此我们还特别找了对应时代的画作当摆饰。」
我指向一幅挂在铁架上的画框,主任走过去观看了会。
「都是些近现代风格的画……可是话说回来,电影欣赏社怎麽会有经费盖这种东西呢?做这种隧道跟布置肯定会花不少钱吧?」
「啊主任,这你不用担心!这里花的钱都是我们自己出的,没有去偷去抢,或跟地下钱庄借钱喔!」北七说道。
「人力的话,是靠我们几个和好朋友的帮忙;画作则是我从私人管道那借来的。」我解释道。
说来也有些投机取巧……架设隧道的材料是从北七家那杀价弄来的;至於人力──只有我们六个要弄一条隧道当然是不可能,况且还得在一晚十二小时内,从无到有将它整座架好。
想到当时在讨论这最麻烦的问题时──
『啊关於人手……我想到时会有小精灵来帮忙的。』班长那时这麽说道。
『什麽小精灵?这麽关键的问题别开玩笑好吗?』
『我说会有就会有啦!到了那天晚上你们就知道了。看你们各自付出这麽多,我也想多帮点忙哦……』
於是,在昨天晚上,突然有一群戴墨镜,叫班长大小姐的黑衣人出现,帮我们把隧道架好。由於这事百分百跟传说的黑社会有关,所以我也不好再透漏些什麽……
幸亏主任没有深究,只点头说到。「这样啊。反正你们别造成学校负担就好。」
我们继续前进,一路走完这条不精致但还是带有氛围的(伪)废弃邮轮後。在出口看见两张桌子并排放在一旁,旁边还站着个人。
「啊。你不也是热舞社的人吗?站在这是不是想偷我们的乐捐箱啊!」
「什麽偷你们的乐捐箱……我根本不想在这好吗!是社长叫我来这算你们人数的。」热舞社社员A(那种看过但绝对记不起来的,温拿群的小跟班。)说道。
「这样啊。那你为啥会顺便帮我们顾这小猪扑满?」
「还不是那三个女生强迫的……跟我说什麽『反正算人头只要按按计数器,乾脆顺便帮我们顾一下隧道啊~你人这麽好对不对~~』我就只好来这了。」
「这样喔……」
听起来你人还真的不错啊。话又说回来,她们三个居然有拐骗男生的能力。
但很可惜,这只对这种立志当空调的温拿(失败的渣男)有效,对已经习得看破的我们来说起不了作用。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你算人数时不准给我少算喔。」
「这你尽管放心,反正你们不管怎样都赢不了,根本也没必要谎报吧?我还觉得你们只把投钱的人算进观众这点,会让结果太难看哪。」
「啊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想说如果把经过的人全算进去的话,你们大概马上就输了,所以才从严认定的。这可是我们基於善意才做的让步哪。」
由於是比人数的关系,若把所有从隧道入场的游客全算进来的话,总觉得有些胜之不武,而且肯定会被他们靠北。
所以经过考虑,我们决定以事後赞助来算。在隧道尽头设置小猪扑满,以捐款人数作为隧道的人气计算依据。
这可是我们想正正当当的对决才这麽做的喔。
「总之你就乖乖在这顾摊吧,温拿界的杂鱼。空调型的男生最後也只会被当作空调看待喔。」
北七留下让人心酸的话後,一同离开隧道。
隧道一出去,正好就是我们摊位所在。(之所以用隧道限制动线就是为了这。)如我们事前预想,刚开幕就有大群进场游客塞在摊位前,打算先买点东西再走。
跟已经安抚完成,说自己也想买点东西吃的主任说再见,我们想尽办法挤过观光客後进到摊位。
「终於回来了。快点来帮忙消化人潮啦!」正在处理食物的公主向我们喊道。
「喔……可是我们才刚回来ㄟ。能不能先稍微休息一下──」
「休你妹啊!」後头的班长听到北七这麽说,直接开始发飙。「没看到摊位前挤成这样吗?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不得已,我们只好直接上工,三人分别站到排定该站的位置,帮忙处理人流。
一般校庆的摊位,说来其实和夜市差不了多少,学生大都是卖弹珠汽水、烤香肠这种设备简单、方便进货的饮料和食物。再不然就是做一些像砸水球之类的低成本游戏。大家资本不多也不愿承担风险,所以都喜欢选就算卖不好也损失不大的简单产品。
我们虽然一样资本额不足,花的钱还都是我们省吃俭用(加上打工)自己存的,(你说补助?就说我们这种小社团没有那种东西了。)但因为我们的目标是在人数而非利润,所以成本什麽的完全不能在意喔!
在摊位左手边,我站在油锅旁,和公主一起处理充满英国本色的食物──也就是传说中的炸鱼&薯条。
「喂!拿出来的鱼我先放这喔。」
「你直接放到炸篮上啦!等等就得再炸了。啊还有,再去拿一袋薯条过来──同学这里炸鱼薯条套餐一共一百二十元,麻烦到右边结帐喔。」
虽然电影里的高级餐点不可能再现,但我们仍尽力模拟出英国人的感觉──反正提到英国食物,台湾人也只会想到炸鱼薯条这种东西。
从充满英伦风格的布景里走出,会想尝试相应文化的食物,也是一种很自然的念头。我们恰恰是看准了这点。
「──薯条拿来罗。话说有需要换个手吗?在油锅前站太久会全身都是油烟味喔。」
「这你不用担心啦,反正表演时穿的又不是制服,而且我也有带另一套衣服来换。」
「这样喔……那你加油。」
於是我继续在旁协助,发挥在餐厅打工的本事,把其他杂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等着新一波炸物起锅时,我挤出一丝空档,跑去观察旁边状况。
靠近中间桌子,腐女正坐镇收银台前,一面收钱一面记录销售状况。
後头同样也有热舞社的人在计算人数,但作为常态这次就不理他了。
「辛苦啦。我们销售状况如何?」
找完某个中年家长的钱後,腐女用笔敲了敲帐本。「如你所见,状况异常的好呢。没想到以二十几年前的电影做主打,能吸引到这麽多的现代人。」
「人这麽多确实是出乎意料……不过以怀旧电影当主题这点,我本来就觉得没啥问题,校庆也不是只有学生会来。」
二十年前的电影,能吸引的人无非是二十多年前还年轻着的中年人士,也就是学生的家长亲友一辈。而我们所要针对的正是这些人(还有某些仍抱持老式浪漫情怀的清纯女生。)
人要懂得挑选战场。既然在迎合潮流,捕捉当代流行这点,我们比不上那群温拿,那乾脆直接走复古路线
,以旧时代的事物抓住遭他们遗弃之人的往日情怀。
而且说起来,比较各年龄的消费可能,来学校参观顺便当放假的家长们,比起有各种活动要忙的学生来说肯定是大上许多,就算卖的是不符合大众口味的商品,他们仍可能基於观光心态,做出冲动购物的行为。
「可能就像你想的吧。」腐女回道。「只是你虽然穷成这样,但还是蛮有生意头脑的不是?从商的话大概很快就能咸鱼翻身了。」
「就算咸鱼翻了身也还是条咸鱼吧?别开这种玩笑啊,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次是贴着成本在卖的,卖出去再多一样赚不了钱。」
没把目标放在逐利,以佛心买卖的精神从商肯定会吃大亏的。
「是吗?不过你将来的理想职业怎样都好,可以不要藉视察的名义来这摸鱼吗?公主又要忙不过来了喔。」
腐女挥挥手把我赶走。虽然我乖乖离开了,但目的地却不是回到公主身旁。
走向北七跟班长负责的纪念品区,除了学校分发的长桌外,我们另外找来几张同款的桌子排成一列,用来放置商品,让死观光客们能够靠近挑选。
「早安啊,你们这边状况如何?」
「没你们那边好啦,但还算有点成果。」北七说道。
看向展示区,班长正在对某个中年妇女介绍桌上的(伪)文创商品。那人拿了一下、问了一下、考虑了半天,最後发挥了节俭本性转身离开。
班长看起来有些失落,於是我走过去。
「不用在意啦,像那种家庭主妇,荷包顾很紧也是正常的。」
「可是……唉,总觉得跟她介绍这麽久,最後却什麽都没卖出去的感觉真差。」
「这种事也很正常啦,如果因为一次失败就灰心的话,将来可是当不了业务员的。」
对所谓的业务来说,被拒绝或被泼冷水这种事根本是家常便饭喔。
「但我又没想要当业务。」班长回道。「我才不想因为生气揍人而惹上麻烦……」
「啥?」後面那句太小声了,我不想听清楚。
「没什麽啦。你是来查看状况的吗?」
话题被她岔开。「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也没啥该特别注意的,纪念品卖出去的数量不多但还符合预期。」
看了看桌上的商品,虽然大多都还待在原位,但至少也有了几处空缺。
「你进的纪念品质感都不错,我还以为能多卖掉一点的。」
「哎呀,说真的文创商品本来就不好卖啦,我们这又不是真的观光景点,也没跟旅行社偷偷签约,没强迫消费的话根本不会有人买这来纪念校庆。」
之所以卖这个,只是因为之前的门路和交情,透过带我们筹备的两个老师介绍,才顺便进了这些纪念品而已。
而他们介绍时我才发现,那些作文创商品的学生,居然也都被老爸赞助过。於是──
『与其在西门町摆几个月的摊却一样都卖不出去,不如让我们在校庆时,拿来骗骗路过的假文青。』就这样以人情价让那些人答应寄卖。
「──这样吗?所以我其实表现得不错?」班长以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不错了啦,比起说在帮忙却什麽事都没做的北七来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手指向北七,那废物虽然很认真在走来走去,但实际上一点帮忙推销的意思都没有。
就只是在装忙而已。
「……我得去好好跟他说一下。」
班长眯起眼,冷冷盯着他──抱歉啦兄弟,看来等等有你好受的了。
「喔、喔,那我先回去顾炸区了喔。」
「请便。」说完,她便朝北七的方向走去。
赶紧离开将发生的命案现场,听着北七「啊是班长啊……等等!为啥你摆出那副表情朝我过来──不、不要啊!」的叫声回到原位。
就整体检视过的状况来看,摊位算是运作顺利,没出现预想以外的问题。看来期初那个撒尿牛丸的构想是走对方向了呐……等等。
「不对,啊肥仔人勒?」
「他?」正在把炸鱼薯条放进餐盒的公主转过头。「刚不是说表演有电脑处理的细节需要调整,他得要过去处理吗?」
「啊、对吼。」
阴沉肥宅的存在感太低,害我一时忘了这点。
好吧。现在真的什麽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随着进场的人数衰退,这里的人潮会逐渐趋淡,但至少能累积起一定人流。只要下午的表演能符合预期,和热舞社之间的对决大概就没什麽悬念了。
除非他们的表演能一口气吸引几百个人,不然就只能咬着手帕瞪我们,留下悔恨的泪水──
「哈罗~」
「……」
我说你们这些人,每次出现都一定得要像曹操一样吗?
───雷───管───线───
「哈罗~」
「……」「……」
「你们摊位居然在卖这种食物啊。那麽我想点一份炸鱼薯条。社长也要来一份吗?」「不,我就不用了。」
「……」「……」
「怎麽了吗?难道这里还会看客人是谁,才决定要不要服务吗?也太有余裕了吧。」
「我们当然是不会挑客人的啊,只会挑掉不是客人的人。」我眼睛瞄着她身旁的热舞社社长。
「……你是想吵架吗?」
「没有,我怎麽敢跟你吵架呢?到时吵赢你又会找一群人来助阵,我才不想自找麻烦。」
「……你在说我们就像八加九一样,打不赢就只会找兄弟吗?」
「啊我可没这麽说,我对八加九可是很尊敬的。」
「──!」
温拿社长露出和平常把妹笑容不同的阴狠表情。
「欸,他们两个平常都这样斗嘴的吗?感情真好哪──」
「……」「……」
我和他瞬间沉默下来。和社长的争执居然被长公主误解成另一种领域的意思。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把腐女叫做腐女,但现在看来你腐烂的程度跟她很有得比哪。
「姊姊你……唉,我什麽都不知道喔。」公主掌根压着太阳穴,试着舒缓头痛。
虽然在之前,长公主和她就社团的事发生过争执,但从她们的互动看来,大概是事後和好了吧。
「嗯?这穷鬼跟你关系这麽好,难道不会每天在你面前,跟你一五一十的交代他今天去哪,做了什麽之类的?」
「才不会好吗!」公主急忙喊道。「再说了,我跟他只……只是朋友而已。」
长公主一眼瞥来,我耸肩做出回应。
「喔──这样啊?」她那微笑拉长的有点诡异。「既然关系还没进展到那样,如果我做点什麽的话,应该是不会遭报应的吧?」
「……你想干嘛?」
「没什麽喔。对了,我点的东西应该好了吧?」
「嗯?啊、对喔。」公主迟了些才想起手上任务,赶紧把差点炸过头的鱼跟薯条打包。
递给长公主时,她的脸特别贴近公主,像在俯身对她说些什麽。
当我试着偷听时──「我建议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一旁社长突然开口,打断我的窃听行为。
「准备?我们老早就准备好让你们难看了。到时候输了可别在那里牵拖哪。」
「不会的,如果不给一些取巧的机会,让你们不用只靠表演对决的话,我们可是会赢得良心不安。」说着他露出浅笑。「不过看到你们的人潮,我们可能也不得不提防一点了。」
「……你想干嘛?」
你和长公主为啥都是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
你们如果真有阴谋,就不该跑来做这种露骨到不行的提示喔。
「热舞社不会对你们做什麽的,毕竟我们还得准备自己的成发表演。」
「……」
他保持微笑,手放着让长公主搭上,而女方早已接过餐点站在一旁。
「那就谢谢你们啦,待会见──」将手勾在敌人的上臂,长公主以另一只手向我道别。
他们走远以後,公主继续忙碌,处理接下来客人要求的餐点。
「……她刚才有跟你说什麽吗?」
「没什麽喔。」她摇摇头。
「只是说一些姊妹间的八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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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校庆的半天过去。
虽然在早上开场,人潮的拥挤让我们一度以为「欸?该不会靠摊位的人潮就要赢了吧?」但很可惜,人潮正如我们预料,随着到校人数减少而逐渐趋缓,除了中午一小波午饭的热潮外,顾客就一直只是三三两两。
我姑且丢下摊位杂务,和北七一起去找那个中午一度回来,蹭完员工餐又马上消失无踪的肥仔。
走到只有我们在用的地下室,推开社办门,当事人正坐在那摆弄他的笔记型电脑。
「ㄟ你要的可乐来啦。还有你弄了一整天的设定,到底是调好了没──干!」
走到沙发那看到萤幕,才发现他在看的是某知名韩国女团的舞曲MV。
「你不是说要调整效果设定才离开的吗!结果居然是翘班坐在这,看韩国女生跳舞!」
「对啊,你可是二次元肥宅ㄟ。这种整型团体不是你最讨厌的吗?」北七质疑到另一个点上。
「啊真香……不对。电脑设定早乔好了喔,之後准备再做最後调整就行了,现在我是在观摩别人跳舞,顺便缓解正式上场前的紧张。」
「……这样吗?」
「就是这样。」
姑且饶过他,和北七一起坐上沙发。
「妈的。你这麽一说害我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要是压轴表演失败的话,就功亏一篑了呢。」
的确如此。
虽然和热舞社那些人只以人气当作胜负依据,但毕竟是接在他们後头表演,若两边内容比起来相差太远的话,就算最後赢了也一样会被那些人拿来说嘴。
要赢就得赢的名副其实,尽管短期恶补的舞技不可能赢过那些有长期练习的人,但至少得做得有模有样才行。
我拉出肥仔的吸管,假装吸口菸,却马上被他抢回去喝他的可乐。
「啊。这样好了,不如我们去看看热舞社的表演如何?」北七提出建议。
「才不要勒,负责算人头的又不是我,如果到时看见差距太大,心生绝望的话怎麽办啊?」
「原来你是怕这点吗……但不看的话要怎麽了解敌情呢?」
「……那这样好了,再过十分钟他们大概就要开始准备。不要看表演而只看准备过程,这样也能知道他们幕後的运作情形吧。」
「啊这个好!」北七听到後马上跳起来。「那我们走吧,表演前吓吓他们也不错。」
於是,我们跟着遇到这种状况就莫名兴奋的北七,离开社办,移动到学校礼堂。
一到门口,便看见有大批观众正在抢着进场。
「……我靠,这什麽状况?」
现在表演的社团有红成这样?
我拿出今天随身携带的表演流程,才知道是魔术社的表演。
「……应该不是他们。就我的印象,魔术社应该和我们一样,只是个小规模的社团而已。」肥仔说道。
「你们别站在这瞎猜啦,直接去问他们是要看哪个社团表演的不就好了?」
北七说完,便一马当先走去。他现在真的特别亢奋啊。
「啊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们今天是来看哪个社团的呢?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来搭讪的啦,就只是──访问。对,访问而已,学校说要拍一点纪录特辑,要我们在路上找人问问喔。」
如我所料,一上前就挑外校的女高中生来问。
得到答案後,他又陆续找了几个人问话。(当然,问的都是女高中生。)
「────。(一样的问题略。)好那我了解了,感谢您的配合。那能不能请你留个LINE或FB帐号呢?因为结束後我们可能会做进一步的追踪调查……」
甚至还想要诈骗隐私,但毫不意外被摇头回绝。最後他走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了解了吧?」
「了解你妹啦!除了听到你在汁人以外,我根本没听到任何答案。」
「这样喔。她们都说等等要来看热舞社表演的啦。」
「……这些人?全部?」我指向面前这一大坨人。
「大概吧,我问的几个都是这麽说的。她们还说自己已经太晚到了,里头很多人已经提早占好位子,就等他们上场表演。」
「……」
不妙了。
光目测看去,门口大概就挤了上百人,如果里头一样有这麽多人在等热舞社的话……
这样的人数不妙啊。
「……他们上哪找来这麽多人的?」
「鬼才知道。总之别站在这乱想了,我们先想办法进去再说。」
於是,肥仔北七拉着我,绕过在正门挤成一团的等待人群,改从侧边只开放给工作人员的小门进去。
侧门的位置在舞台右前方,在这正好能看清整片观众席的状况。
台上魔术社正在表演拿剑捅箱子的经典桥段,不去理它,仔细观察坐在观众席的人的表情。
「这个……」
「大半都没在认真看表演吧。」北七说出他的观察。
就是这样没错。每排座位上,除了少数几个是真的在专注看着之外,其他人大多都眼神涣散。要不是假意在看,偶尔意思意思捧个场;要不就是正大光明地在那滑手机发呆。
「那些应该就是等着看热舞社表演的吧?」肥仔说到。「如果等等这些人全留下来,再加上涌进来的人玲流……」
会爆满,这礼堂肯定会挤到人爆出来。
「……搞屁啊?又不是大咖歌手的演唱会,到底为什麽会来这麽多人啊?」
「想知道的话,去问那个人不就得了?」北七指向旁边准备室。
朝那一瞄,居然是热舞社里最惹人厌的人站在门口,正叉着手,一副秋条的样子看着我们。
「……一定要找他说话吗?」
「……我也不想欸,怎麽办啊?」
「那我们乾脆无视他,从另一边准备室进去下个马威如何?」
「不错喔,我们走。」
「你们给我等等!」
像是知道被我们无视,痞子自己气冲冲跑了过来。
「……」「……」「……」
「……呃、咳咳。」很假的清了清喉咙。「你们这些废物这时间来这干嘛?想偷看我们准备吗?」
「……」「……」「……」
「怎样?看到这麽多人等着看我们表演,是不是吓到想找妈妈了啊?如果想认输的话就赶快……喂!不要不理我啊,好歹说句话行不行啊!」
与其说,他像喜欢惹人注意的小八加九,倒不如说他像还停留在小五小六时期的可怜屁孩。
「……一定要跟他说话吗?你去问他看看。」
「不、北七去吧,这种事你最适合了。」
「不、才不要勒,还是穷鬼当代表好。」
责任像回力镖般甩回来。没办法,姑且抓抓头好心跟他说话一下。
「啊。你不是那个热舞社的……谁?」
「OOO,我叫做OOO好吗!」
「OOO?完全没听过。」
「是痞子!你们叫的那个痞子总行了吧!」
「挖靠……自己叫自己痞子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绰号有够丢脸的。」
「绰号还不是你们取的!都是你们一直讲,害我认识的人也开始这样叫我……」
这样啊,那还真是对不起吼。呵呵呵呵呵。
「喔,我知道了,所以?」「所以什麽?」
「你跑来搭讪我们是想说啥?」
「……」他陷入沉默。
看着平常嚣张跋扈的人吃鳖的样子还真爽。
「好啦,没事的话就不管你罗,我们走。」
「走啦~」「走啦~」
於是丢下在原地难过的痞子不管,我们打算直闯准备室,去问问他们到底上哪找来这麽多职业观众时──
「哎呀,这不是电影欣赏社的朋友吗?又见面了。」
对方社长这时刚好从里头走出。
「啊你好你好。」
「我们是来观摩各位如何准备表演的,顺便有问题想要请教。」
「喔──没问题啊,想问什麽都行。」
对方社长露出比早上见到时一样的笑容。
三人互看一眼,决定由北七先行进攻。
「也不是什麽大问题啦……就想问问看可以从哪里徵到职业观众这样。」
「对啊对啊,台湾应该没有这种行业吧?是从中国那进口的吗?」
「啊还有,找这麽多人你们要付多少薪水啊?虽然他们基本薪资比台湾还低,但加一加应该还是不少吧?」肥仔最後问他。
「你们几个真爱开玩笑。我们再怎样也只是学生社团,哪有这麽多钱能请那种东西?今天来看表演的,无非都是一些亲友和支持者而已。」
说着的同时,他还不断和观众席上看到他的人挥手致意。
「……」(怎麽办?总觉得气势被压下去了。)
「……」(这社长果然比刚才那废物还难对付,不妙。)
「……」(喂!别只在这心电交流啊。想想国外的格斗比赛,赛前记者会不嘴回去的话会被观众看扁的。)
北七跟肥仔看向我──干。现在对外交涉的事都要丢给我就对了?
不得已,只得假意「咳、咳」两声清一下痰。
「……原来如此,不花钱而是找志工来吗?真希望你是找他们做社区服务而不是在这坐着发呆。不过真好哪……不像我们只能脚踏实地,靠努力吸引观众,你们只要在FB上号召一下,就能有一堆人过来。」
以嘴炮作为艺术的角度而言回应太冗了,但勉强算是及格。
只不过──
「只能靠自己吸引观众这点,还真羡慕你们哪。不像我们热舞社,表演时永远不知道观众到底是基於人情,还是真的因为我们舞跳得好才到场的。唉……」他摇摇头。「不过说起来,我很羡慕你们的天真。」
「……你说啥?」
「因为像这种场合──」他的手划过整片观众席。「说到底只是在比较各自的朋友数跟号召能力。能找来看表演的朋友多,观众就多;没有朋友的话观众席就只会空荡一片。学生社团的表演就是这样哪,比的其实只是交友能力罢了。」
「……」
一语道破事实,使我一时难以回嘴。
「靠表演内容吸引观众?」而他继续说到,像快忍不住笑般尽力憋着表情。「不不不──你们没有经验所以不了解。怎麽可能有不相干的人,跑来看高中生这种半生不熟,连业余都算不上的表演呢?别傻了,就算是学生,如果没人情压力的话就连自己学校、自己同学的表演都不会来看了,更何况是没有交情,没有人情债的陌生人?到底是谁会想看这种不成熟的努力呢?」
我同样难以回嘴。
看来,一直以来我对於他们──不,或许只有他吧?对於他的看法有太过先入为主的印象。
温拿也并非如我所想,全是些脑袋塞满大麻,积极到没药可救的一群人。
大概也有像他一样──理解了负面现实後,仍能冷静接受,并从中找到一条能得到最大利益之路的人。
要我说的话,这种人才是真的有商业头脑吧?
我搔了搔後颈。
「这个嘛,我不否认你说的有一定正确性……不对,应该说几乎都对吧。」
「对吧?所以说乾脆一点,放下这场没有意义的争执,两边之後互不干涉如何?我会跟社员好好沟通的,要他们别再找你们麻烦……」
「啊不,这就不用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抹平。
「说了这麽多,你们还是要纠缠不休吗?」
「是的。对於这点我们只能向你说声抱歉罗。毕竟我们头已经洗一半了,总不能说不洗就不洗了,对吧?」
我问向身旁两人。「说的没错。」「这点我赞成。」
「我们的人都没有和解的打算喔,你怎麽看?」
「我们社长好心给你们机会,你们还白痴到想继续丢自己的脸──」「你闭嘴。」「这里没你的事喔。」
被冷落在一旁的痞子,不知何时又冲过来呛声。但话没说完就被北七肥仔打断。
「你先不要说话。」「……」
就连社长也要求他安静一点。
他再度缩到一旁。社长没理他,只是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耍嘴皮子或者唬烂什麽的,你们应该理解我说的吧?」
「知道啊。」「早就明白啦。」「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既然知道,你们为什麽还──」「我们就是在耍白痴而已啦。」
北七打断他。
「呃……其实你们痞子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在耍白痴,只是做些我们平常会做的事而已。没在考虑丢不丢脸的啦。」我说道
「就这点来看,倒不如说是我们把你们拖下水了。」肥仔补充。
真的。
只是在做些平常会做的事罢了。
「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什麽的,想到啥就做啥,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所以你也不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我们了,反正结果如何等会就明白了不是?」
双手一摊,一副「反正就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算了。」社长最後这麽说到。「既然不接受事实也没办法。等等你们谁会来计算人数?」
「我。」肥仔举起手。「还有我!」北七也跟着应声。
「那好,我们也不担心刻意漏算,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赢的。」他一脸自信的笑容。
「只怕你们到时候,连对决的可能性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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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刚说那麽多,其实是不是怕了啊?」
「欸干,我也觉得是这样。觉得能赢的话根本不用跟我们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听说在法庭,如果一方被抓到小辫子的话,都会试着以和解降低损失。这次大概就是这种状况吧?」
两人准备留下来数人头。在我回摊位前,稍微讨论了下刚才的对峙。
「啊对,就是这样!哪有人觉得自己会赢还主动收手的?」北七说到。
「所以说,我们只要进一步把表演做好,到时就能看见他们跪在地上,含泪咬手帕的样子了哪──」
「哇靠!都能想像出那画面了,我迫不及待能在现实看到啊。」
一面说一面「嘻嘻嘻!」的笑完,我离开礼堂,在路上摊位买了罐汽水,回到自己摊位前。
「啊我回来了,这里卖得差不多就能收拾收拾准备──」「喂你们是都不接电话的吗!」
悠闲回到岗位时,班长突然急匆匆跑来。
「……怎麽了吗?」
「公主失踪了啦!」
「啥?大概是去找厕所吧?毕竟这里是男校,校庆时另外设置的女厕也不多……」
「除非是跌进马桶里,不然不可能去这麽久喔。」腐女坐在收银台前说道。
「……真的假的?」将汽水放到桌上时不小心过於用力,撒的整只手都是。「她有说要出去干嘛吗?买个饮料或吃东西之类?」
「都没有。她只说了句『我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喔。』就走了。」班长说道。
「之後。就只收到她寄来简讯说『不用来找我。』之後,人就整个不见了!等等就要开场了,这下是要怎麽办啊?」
……就算你问我。
但我才是最想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该怎麽办的人啊!
「……都要准备上场了,紧要关头搞这出是想怎样啊!」
手忍不住压住太阳穴,以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号──
等了一分钟,只等到语音信箱的声音传来。
「没办法了。你们就照原本计划,摊位提早收一收先去准备,我去找公主。找到她就直接在礼堂会合。」
看向班长和腐女,她们分别点点头,迅速收拾起现场。
我立刻转身冲到操场中央,开始一场在茫茫人海中,毫无线索的搜索行动。
……
………
…………干!
绕了一圈、两圈、三圈,就连个相似的人影都没看到。
接着在几栋教学大楼里跑上跑下,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本来还想去细查各个班级的教室,但一来太花时间,二来有女生闯入的话,男校的学生肯定会大呼小叫引起骚动,所以可以直接省略。
那麽,她有没有可能直接回家──不对,真的走了的话就直接GG了,也不用再花力气找她回来。
但这麽一来,除非扩大搜索到校外,不然的话没地方能找了──
「等登等登!」
突然间手机简讯传来,赶紧打开一看──
「你的公主在体育器材室,最好准备点家伙过来喔~」
是长公主寄来的简讯。
绑架宣言。
顿时想起早上她来摊位时,偷偷对公主说悄悄话的样子。还有後来社长那些语带保留的威胁。
「干他妈!他们还真的都计画好了啊!」
於是,我抓着手机,以全速向目标跑去。
───冲───刺───线───
差不多是热舞社准备上场的时间了。但一到目的地,却看见他们的人没待在礼堂,而是围成一圈站在一旁的体育用品室门口。
尽力调整呼吸,不让他们看出来我喘的跟狗一样。
虽然还没准备够,我仍在冷静三秒後走上前。
「妈的一群废物,觉得可能会输就耍这种小手段吗?」
我独自对对方一群人喊道。
「啊。这不是跟在我们後面表演的人吗?怎麽了,找我们有何贵干?」
站在前头的,是热舞社的秘书。
「死眼镜仔,别再那五四三了。你们知道把人监禁在某个地方已经是犯法行为了吗?」
「犯法?你在说什麽?我们只是准备室挤不下那麽多人,先出来外面等待而已啊。是又犯什麽法了?」
旁边冒出一阵阵笑声,受到嘲笑的我,更清楚意识到自己正在孤身面对他们。
少了肥仔跟北七,我忍不住开始感到畏惧。
心跳因紧张而全速跳动,只能尽力让自己不露出退缩的表情。
「把我们的人关起来阻止她表演……一个名声不错的社团背後只会做这种没品的手段吗?」
「你到底没头没尾的在说什麽?」他转头看向大门。「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看来是想要装傻到底。
「……放她出来,不然就让我进去跟她谈。」
「怎麽可能让你进去?这里可是我们跟学校借的,用来放我们表演服和器材的地方。哪可能让外人随便进去偷看啊?」
旁边跟着一阵叫骂,依稀能听到像是「快滚!」「又来耍白痴。」「别自己输不起就来闹我们的场!」等等此起彼落的言语攻击。
「……所以你们不让开就对了?」
「废话,我们有什麽理由要让开?」对方两手放在胸前,摆出嘲弄他人的姿态。
「换成其他人的话还能考虑啦。但像你们这种做什麽都不成功的可怜虫,有什麽资格要我们让开?」
像被身旁的喊声渲染般,原本还肯做做样子的秘书,此刻也抛开假惺惺的冷静态度,说出的话语化为利刃。
没有朋友掩护的我,只能独自站在原地,默默承受对方毫不克制的奚落。
一刀、再一刀。
得再说点什麽反击,但说出的话全被他们的喊声盖住,我只能放任颤抖自牙关逐渐占领全身。
「……」原来是这样吗?
我还以为,经过这几年的努力,自己已经稍微进步了一点,能独自处理这种迎面而来的指责和数落。但看来我根本就错的彻底。
我还是和刚进国中时一样。
面对这种嘲笑──面对独自一人难以承受的攻击,我还是只能站在原地,就连维持体面这种事都难以做到。
甚至连转过头逃跑都做不到。
只能放任话语割破衣服、割破外表、割开过往看似癒合的伤口,重新体会国中曾经历的痛,又一次淌着血。
还以为自己已经前进了一步。但到了现在才发现,那只是靠着同病相怜的人支持,我才能够向前迈进,还自以为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而走。
真的是错的彻底。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就只能低着头,咬紧牙关,等待袭来的风暴过去,等到他们终於满意,放我像是他们玩够的蚯蚓般逃离。
对,就只能这样了。我就只能低着头,等着此起彼落的风潮过去。
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了……
「……」
然而……
然而我明明是不想要这样的啊?
就是经历过这种事,从反面理解了孤立的价值,我才会试着和他们一起努力。希望有一天,能真的达成不依靠任何人,也能独自过活的目标不是吗?
「等登等登!」
这时,口袋里声音传来。
拿出那旧的可怜的按键式手机,低头点开简讯。
「这里准备OK,剩下就靠你了。」
是肥仔传的简讯。而在看着的同时又响起一阵铃声。
「只差最後一步,就只差最後一步了喔!」
北七那也传来一则简讯。
你们真的是……说的这麽简单……
回过神,才发觉传进耳里的嘲笑淡去许多,大概是侮辱到找不到更多梗能说了吧。
我握紧手机,像要从他的的文字里汲取力量般,用力深呼吸个几次。
一次……两次……三次……
然後我抬起头。
「他妈的!你们一群狗在那边一直叫一直叫,到底是叫够了没啊?需不需要帮你们买几个狗盆装点水,让你们能够一边『哈哈哈』地喘气,一边围成一圈舔舔水解渴啊!ㄘㄋㄇㄉㄅ。」
最後骂出来的话太脏了,只能先消音一下。
「你们一直吵,吵我耳朵很痛啊!就不能稍微安静一点,轮流上来跟我单挑吗?妈的一群废物,搞不懂你们到底是狗还是废物ㄟ?」
以压过他们的声量吼回去,没预料到我会反击的热舞社社员全沉默下来。
「我本来想要好好谈的,但看来──我太高估你们的智商了。」
宣战布告一出,本来要直接冲向前开打,但又想起自己没带任何家伙,赤手空拳冲过去根本跟小羊冲进狼群的行为没啥两样。
虽然会让气势弱掉,但我还是得环顾四周,找找有什麽趁手的武器──啊!正好一颗橄榄球滚到脚前。
虽然没踢过,但我还是站在原地,脚尖大力戳向球。虽然没准确踢到球心,但球还是带着旋转飞向前,「啪!」一声砸在对方秘书的脸上,他应声倒地。
「好了。现在我要进去,你们几个不怕死的就站在那挡着。鲁蛇发飙可是他妈很粗残的。」
再做出一次宣告,断去自己後路後,深吸一口气──
接着右脚踏一步向前。
「好啦!恭喜通过考验。」
在左前方体育器材室的墙後,北七突然从那闪出,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水枪开始朝对方乱喷。
「喔干!」「这什麽鬼东西!我眼睛好痛!」「完蛋了完蛋了我感觉要瞎了!」
「──那个是我们自制的辣椒水加胡椒花椒特调喔,我跟北七之前无聊时做的。」
我身後肥仔缓缓走来,转头看他,他手上也抓着一把一模一样的水枪。
「……不是还在准备吗?你们怎麽会跑来这啊?」
「准备早就好了喔,是我们弄完後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想说到外面吹吹风好了,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你跑过来的样子。」
「……这样喔。」
也就是说,刚才发生的是他们通通看在眼里就是了……真想死。
这不知道会被他们拿来当梗讲多久。
「那为什麽你们要带这两把枪在身上啊?」
「本来是怕准备时热舞社会来闹场,所以才带过来当作保险,结果还真的用上了。」
他举起枪,随意朝热舞社的人射了几发。「好啦,这些事之後再说,我和北七这次开放让你再作弊一次,赶快冲进去救人吧。」
「喔、喔……」
由於刚刚才决定要独力突破困境,结果他们俩却马上出场支援。害我突然有所犹豫。
肥仔看了看我的脸。
「干他妈,别想这麽多了好吗?你看下对面,人那麽多你是要怎麽自己冲进去?当你自己叶问?」
「……说的也是吼。」
「虽然我觉得这梗很烂,但总之这次我们俩是你的保镳,你就当一回男版灰姑娘,从穷鬼变身王子进去救人吧。」
话说完,肥仔也走向前,靠着火力压制帮我清出一条道路。
唉……「到底都在干些什麽啊──这群白痴。」
看着眼前的滑稽场景,我忍不住按着太阳穴,同时笑了出来。
算了。
既然支援都来了,那就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於是──跟在肥仔宽大的身躯後,我藉着两人的掩护开始起跑,就这麽一路穿过痛苦哀号的热舞社员们,冲进器材室的大门。
……如果说。
如果说我还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但是退一步,和自己的同伴、和那三个人──以及她共同努力达到那个目标。虽然这有点矛盾,也一样有点算在作弊,但对至今人不够强大的我来说,这点优待也是能被自己容许的吧?
是能够容许的吧?
────堡────垒────线───
「哈罗~真巧啊,居然会在这遇到你,什麽风把你吹进来的?」
「……」
「怎麽了吗?虽然才不到一天没见,但看到朋友好歹也该打声招呼吧?」
「为啥是你一个人在这?」
「嗯?因为我没事做啊,在支援表演前还有一点时间,所以想说帮点忙,替热舞社的人顾东西,顺便在这滑手机喔。」
「公主她人呢?」
「公主?」对方摇摇头。「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为什麽会跑来这里找她呢?」
「不要装傻好吗?明明就是你寄的简讯,说什麽公主被带走了,我才花老大力气跑来这找人的。」
我瞪着对方。而对方──也就是长公主,对我的愤怒却不以为意。
「喔对,是有那封简讯呢。」
还一副刚刚才想起来的样子。
「……既然不否认简讯是你传的,那公主在哪?」
「我就说不在这了。」
「……」
「哎呀别生气嘛,我可没说谎骗你喔。毕竟说到公主,除了你一直在想的那个人以外,我也一样被你们叫成公主哪。」
多了一个长字的长公主指着自己。
干。
居然给我玩这种文字游戏……
「所以你只是找我来打发时间?公主突然不见跟你没任何关系?」
「有喔。」
「……」
「哎呀,就跟你说不要生气了。真是的,男生这麽浮躁,以後该怎麽保护女生呢?」
「快点老实招供,你究竟对公主做了什麽才搞到她现在不见人影?别逼我动用非常手段喔。」我试着威胁她。「既然我能进来这里,就别期望外头的人有办法进来救你。」
我向前逼近,但对方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唉……好吧,我说就是了。你们男生性格都这麽暴躁的吗?」
「都是你在那瞎扯我才会这麽暴躁好吗!该讲什麽就赶快讲一讲不行?」
「该讲什麽喔?我想想──」她边说边用手指缠弄自己头发。
「我呢──就把你之前私下做的事跟她说了而已。」
「……你说之前要你去闹场那件事?」
「还有哪~你今天是不是怀疑过,热舞社为什麽会知道你们的秘密布置呢?」
「是这样没错。难道这件事也跟你有关?」
「当然啦。就是妹妹之前跟我聊天时,不小心说溜嘴的。我一知道就马上告诉社长了。」她说道。「然後在刚才,我也老实对她说了这件事。」
原来──那些事的幕後黑手全都是你啊!
「你他妈──!你把事情都告诉她干嘛啊?说好要帮我却跑去当抓耙仔。别真的在高中社团玩双面间谍的游戏可以吗?」
「说什麽呢?我才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只是觉得隐瞒她这麽久不太好,才决定告诉她的。」
「……你至少也忍到校庆结束之後说吧。就一定得在这时候找麻烦吗?」
「什麽找麻烦?我是不想看到她一直被我们蒙在鼓里。」
接着,她把今天我所不知道时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在早上,她来摊位时说的悄悄话,是要公主下午和她见个面。而公主不疑有她,在我去找肥仔时,离开摊位赴约。
两人所谈的内容,也就是刚她所说──之前我拜托她在练习时闹场,刺激女校三人的作战;以及公主不小心吐露机密,她听到後跑去通知热舞社的事。
「结果,听完後她什麽话都没说,立刻转身跑走了。没办法,我本来还想要帮你劝劝她的。」
「你这个打手兼抓耙仔是还想劝她什麽……她在气头上哪可能听你讲话?」
「说的也是哪。」
犯人自白後,一点感到抱歉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还开始检视起指甲上的涂油。
「所以呢?既然她不在这,那你寄那封简讯又是什麽意思?」
「因为好玩呀。」
「……」
「不要多想喔,这件事是我自己突发奇想才做的,外面那群笨蛋什麽都不知道。啊不过,社长他有发现我的计画。还跟我说你们如果放弃竞争了,就收手别做这件事──但不管他在想什麽,我都不会理他就是了。」
难怪。刚才在礼堂他会说这麽多有的没的,原来背後又这伏笔作祟。
只听她继续说着。「也不要误会我是不想再扮黑脸才告诉她的,那种事我根本就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她从坐的地方跳下,眼睛盯着我。「妹妹不能是因为被别人欺骗,才决定要努力的。」
「……所以你才做这些事的吗?」
「对,这是我无聊的坚持。
「当初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没想这麽多。但看到她因此定下决心的样子後,我才意识到不对。」她摇摇头。「这样不对,如果下定决心的理由不是出自真实,不就又变成我在操弄她了?我不能再这样害她一次。
「国中那三年,她一直跟在我和二公主身旁。但你也知道,她始终不愿和我们一样,靠手段或一些小小的骗局,在大家开始失去纯真的环境里取得优势。她之所以和我往来,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麽,就只是单纯地──单纯想跟我当好朋友而已。
「她喜欢的对象是你,也一直不愿放弃。但她因为自责而一直不敢与你和解。所以我告诉她──只要她开始学习打扮,变的能吸引男生注意的话,你一定会因此主动回去找她的。
「然而我错了。
「原本我这麽说,只是希望有别的男生开始追求她,这样她说不定能因此注意到你之外的人,把你放下,或至少减轻你对她的重要性。但完全没用,的确是冒出一堆对她感兴趣的人,却全被她明白拒绝了。她从没想过这麽做的後果,没想过这麽做对自己班上地位的伤害。
「而且,她完全没意识到,听从我建议的结果,其实只会让你和她越离越远而已。她不明白这种努力只会让你更坚定放弃、坚持断开你和她的回忆对她造成的束缚。
「我说的没错吧?」
我没有回答。
「所以我明白了,欺瞒得到的结果只会是扭曲的。就像我操弄他人,让自己在团体里得到最好的位置,结果换到了什麽?我只是想要身边人的真心对待,但他们反而把我看作是社交名媛一样。接近我的人,都只是想藉此证明自己比他人更高一等而已。
「就只有她──只有她是唯一真诚待我的朋友,但我却对她做出这些事。
「看到她照着我的提议做,不但没达成我的企图,甚至连她原本的期望也愈趋渺茫时,我才彻底意识到错误。
「我不能再犯一样的错了。虽然又一次因为这样对她好的念头,又一次忘了教训。但还来的及弥补──来得及以告诉她事实的方式做出补救。」
她看着我,说完了她心底的真正想法。
「虽然她会生气,甚至是因此和我断绝友谊,但我认为这才是对的。只有以真实为基础的努力,才能得到对的结果,这点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
「虽然没那个资格,但我还是想要你们再相信我一次。只要抛下你那无谓的顾虑,放下虚张声势,用你那可悲的真正模样面对她。这样的话,无论最後会有什麽结果,至少那会是一种正确的事……」
────冲───刺───线────
最後,长公主说出了公主所躲的位置。
至於她为什麽会知道?「因为我趁她不注意时放了个追踪器在她口袋啊~」
刚刚才说不想耍手段骗她,结果却偷偷做了这种事,这人真的是……
算了。
如果她不这样,我现在仍旧是找不到公主。
於是,照着她说的位置,我离开器材室。撇下在附近水龙头清洗眼睛的热舞社社员不管,全力赶到她身边。
跑。
再跑。
像是动画追逐桥段般地跑。
穿越操场,经过大致收拾好的摊位,再冲进我们辛苦布置成的隧道。
在隧道另一头,公主正看着某幅作品发呆。
趁她还来不及反应,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跟我来。」就这麽把她拉出隧道。
她没做任何抵抗,只任由我拉着她离开。
一直带她到校外一处没什麽人看得到的角落,才放开她的手。
「抱歉。」
我低下头。「那次骗了你是我不好。」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的错才对。」
眼角余光看见她走向墙边,避开我的视线後抱膝蹲下。
「那时我的确是把目标放在别处,才会让你不得不用那种方式鼓励我。」
「但不管怎麽说,骗你的事是我错了。」
但她摇摇头。「不对,那就是我的错喔。还有让姐姐知道秘密的事,也一样是我的错。」
「……唉,我们可以别为了对错在这争执吗?」我抬起头,但没看向她。「总之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该死。
要照着长公主说的,好好向她坦白真难。
「我知道喔,我原本就不是想要逃避。」她说道。「只是……在表演之前,我得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已。」
「这样喔。那你传讯息时要好好说清楚啊……」
害我多做了这麽多有的没的,结果你只是表演前想出来走走?
「那麽,现在调适好了吗?」
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
「明明只要冷静下来,把注意力放回表演就好了,但不知道为什麽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麽把这种心情赶走,该怎麽把这种自责抛在一旁不管。
「明明跟你说好了,要把全部心意放在使表演成功的努力上,但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点。就算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你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在上头,我还是无法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没办法让自己不要犯错,也没办法让你不用找姊姊来诱导我。」
她说着,这之间没抬起头看向我过。
「你先回去。表演开始前我会到的,就让我再稍微……稍微把心情整理一下就好。」
「……好,那我先回去了。」我说着。「你好了以後就自己回来吧。」
「……恩。」
於是,我转过头,头也不回地踏着步伐离开。
失败。
看来是失败了啊。
该说的话仍然说不出口。
看见她那样子,退缩回自己世界的模样,无论我说些什麽安抚的话、或能让她心情变好的话,如果她把头埋起来拒绝聆听,坚持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的话,无论我说了些什麽,她都会拒绝理解的吧?
就像是我一样。
所以说──就这样了。
就只能这样了对吧?
就只能等她压下那份自责及自我厌恶,等到她终於肯自己抬起头时──「咿呀!」
「终於把心情整理好了?」
「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她跌坐在地,看了蹲在面前的我一眼又将头撇开。
「本来要回去了,但我想起有东西忘在这,所以又跑回来拿了。」
「……什麽东西忘了?」眼眸低垂着。
我伸手指向外头。「鞋子忘了。」
「骗人。你明明就是脱了鞋,偷偷摸摸走回来的。」
「是这样没错,但这不算在骗你,」我以毫无歉意的语气说道。「因为我的确有该带走的东西忘记拿了。」
「……还有什麽?」
「还有你。」
瞪大的眼神终於肯放到我身上。於是我学她盘坐在地。
「如果没把你带回去,那我辛苦做这麽多不就没意义了?」
「但我不是说等等就会回去了……」
「是没错啦,但只有你的人回去还不够,我还得把你的心收回来一起带走。」
他妈的,说这种话害我羞得要死。
忍不住抓抓脸,试着减轻想把头埋进地板的冲动。
「虽然有点岔题,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有关你喜欢的那个人的事。
「他这人非常非常自私,无论遇到什麽都只会想到自己,从来就不去管别人想什麽或需要什麽。
「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也只肯跟对自己有利的人来往,除此之外他都觉得没有必要。不肯多花精神建立友谊,因为太浪费心力了;也不想花力气培养兴趣,他觉得那些事都不会成功,而且又太花钱。
「更别说交女朋友这件事,那可是两者的综合加强版啊。不但花精神又得花钱,得长时间跟人来往又得努力培养所谓的感情。再说了,高中生的恋爱最後肯定都是分手收场,投资报酬率永远是零──不对,因为分手会难过所以甚至是负数不是吗?
「离题太远了,先把主题拉回来,拉回那个人最近一直努力的事上头。说到底,他也不是主动想做这件事的,要不是有人数落他,把他逼到不得不证明自己的地步,他在社团根本什麽都不会做喔。只会和国中一样,和在不好的层面上相互理解的两人偶而干些蠢事,跟废物一样度过三年,他肯定只会这样而已。
「那他为什麽会这样?硬要找个藉口的话无非就是太穷了吧?不像一般的正常学生,家里都有一定基础,有足够资源让他做想做的事。而他无论想要什麽,都得考虑到他下个月、下礼拜甚至是隔天会不会因此饿死,或没法维持基本的体面──他国中时不就是因为这样被取笑吗?
「但他不想因此被取笑,也不认为因此受人取笑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觉得那是种不可抗力,而不是他自甘堕落造成的结果。跟其他人比起来,他自认自己已在想努力的事上头尽了所有努力,这样不就够了吗?不就该得到他人尊重了吗?但是他没有得到。
「所以,在准备最近的活动时,他就觉得一定得做些别人看得到的,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尊严。就算得做到被送进医院,他也一样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喔,如果就这麽放弃,或者将自己的责任丢给别人的话,那他一直努力的事就没有意义了。他得将自己逼到极限,让自己做出些什麽,他才能证明自己,也才能体会到所谓的青春。
「然而,他在途中不得不寻求他人的帮助──像是他喜欢的人、像是其他学校的女生、又或者像是从他老爸的关系那找来的老师。虽然他知道在达成目标的过程里,一定得就自己做不来的部分,找寻能够帮忙的人。但他每次要求,每次都会不断质疑自己:『这样真的是对的吗?这样不就又变成你在依靠别人了?就算成功了也只是在别人帮助下做到的吧?』
「虽然理智上,他明白自己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也不断以『把这些都当作老爸补偿他的替代资源!』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就算这麽想,他在心底还是隐隐觉得──这样根本不算靠自己的努力达成的吧?
「所以说,他也是不停在自责。不断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做的不好,才让别人得不断帮他的忙、帮他收拾残局、帮他完成得自己完成的事。
「更麻烦的是,他不只对自己要求,也对其他人抱持同样的期待。『为什麽整天跟别人腻在一起就满足了?』『为什麽就不肯自己做些什麽呢?』每次看到路上晒恩爱的人、认为只要受欢迎就好的人、只要有良好人际关系就满足的人,他就会私下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明明人最终只能靠自己来达成什麽的不是吗?明明有足够的条件却不去追逐理想,只想找个『喜欢的对象』或者能整天混在一起的友人,还拿这种东西在国中、高中这种小圈子里炫耀,这种事他根本看不下去啊,更何况是藉由这种不怎麽样的事,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他更是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所以他想要挑战,尽管自己没有前进的能力、没有任何他们看得起的特点,但他还是得证明给那些人看,除了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尊严,还要证明一件事。证明就算是被他们看不起的自己,只要有了正确的、单纯属於自己的目标,就能够做得比他们还好;比那些说着『参加社团就是要来把妹交朋友』的人们都好。
「就算不断在自责,不断在质疑自己,他还是得继续做这件事。而且,他也得要求跟他有同样目标的人们,得一样是为了自己而行动,一样得在自责和自我怀疑中继续前进。」
终於──
就这麽在她面前,把我这段期间所想到的,通通说出来了。
由於一般人根本不会讲这种事──这到了隔天肯定会变成让人想去做换脸手术的黑历史──所以我尽可能不经过思索,像是发酒疯一样一口气把想说的全告诉她。
这大概符合长公主所要的──把真正的自己揭露给她的期望吧?
讲了这麽多,嘴巴很酸喉咙也渴的要死,很想找点水喝,但得先看公主有什麽反应才行。
於是。
令人尴尬的十秒……二十秒……半分钟过去。
当我忍不住想催她说点什麽时,她终於开口了。
「过了这麽久,我终於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麽了。」
「……对啊,没被逼到极限的话,这种事根本说不出口的吧?我也是等他等了很久,才让他明白总有该把内心话整理清楚,通通掏出来给别人的时候。但就算说了,他那种自我至上的态度,也不会有丝毫想改变的意思就是了。」
「没关系喔,至少这点,我从开始就了解了。就算很多部分直到刚刚才听见,但我还是了解他的喔。虽然──」公主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现在最了解他的已经不是我,而是他那两个朋友了。」
「……或许是这样,谁知道呢?」
就连他自己也不完全了解自己了。
「谢谢你,告诉我有关他的事。」公主看着我。
「啊不用客气。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为什麽得在这讨论和那人有关的事啊?」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太笨了。」
过了这麽久,公主终於扬起一直紧瘪着的嘴角,露出笑容。
「到底为什麽会觉得,把喜欢的人的事拿出来爆料,就能够说服女生呢?这两件事根本没任何关联吧?」
「……」事到如今讲这种话,害我又想把自己的脸按在土里。
「我也是听别人建议才这麽做的,那人还跟我保证说肯定有效。结果又被她骗了……」
「是姊姊要你这麽做的对吧?她没有骗你喔。」
「……这样吗?」
「就是这样。」她展现更大的笑容。「看来我朋友也比我喜欢的人还要了解我呢。」
「……看来是这样没错,所以你肯跟我回去了?」
「当然!」
她起身,拍掉裙子上的碎石和灰尘。
「虽然那人自以为是在依赖别人,但其实不是这样喔。
「他之所以会与人合作,并不是他单方面把该负的责任丢给别人,不是这样的。
「大家都和他一样,一直有想证明自己价值的念头。虽然从他自以为是的角度来看,这次活动参与的人只是在帮他完成他的目标,但其实大家都是只考虑自己的事喔。
「他又没强迫别人参与──好吧,强迫老师教学这点可能算吧,但他们肯定也是为了达成什麽才答应的。而且他们欠的是爸爸又不是儿子,真觉得教一群高中生是没有意义的事的话,他们还是可以回绝的不是吗?
「女校的人也是一样喔。哪可能只为了别人就答应参与呢?那个人自我意识太高涨了吧?他的邀请不是在求助,反而是给大家一个机会喔。
「我逃出来独处的事也能说明这点喔。如果不是自觉在自己设定的目标上不够努力,自觉辜负了自己所想做到的事,我也不用因此自责不是吗?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
「在那之前,我的想法和他过去一样喔。
「在原来的社团失败,被迫转社之後,我原本也觉得这样就好,只要自己有认真在练习跳舞就好。虽然社团的联系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也只是想说──能有再与他待在一起的机会,偶而做一些事、制造两人能够独处的空间我就满足了。
「然而,随着练习开始,我才体会到──自己的期望其实不只是这样不是吗?自己不是想要在他面前、甚至是和他一起在众人面前展现的吗?但可能是之前社团经历的关系,我一直不肯正视这个念头。也因为满脑子只有他这个人的关系,虽然练习的事让我勉强在往理想方向前进,但冲劲远远不够喔。
「不够到我会在现在感到後悔、感觉自己没做到和大家一样程度的努力,感觉自己把心思都放在该如何让他能以他所讨厌的形式,将心让给我後,停滞在舒适的关系里无法自拔──我把心都放在这种他讨厌的事情上喔。
「再加上不小心犯下的错,才让我自己难过到,觉得自己没脸见比我更加努力,自始就专注在这上头的所有夥伴。
「只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在听到那人喝醉酒做出的自我坦白後,我知道了一件事,而且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个能同时达到自己与他的期望的可能。
「而为了这个可能,我决定了──要和他用来证明自己的方法一样。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和他一起努力,并一直在他身边阴魂不散,以行动来证明他刚所说、心里所抱持的价值观,在某一部份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自己和他人──那并不是个只能二者取一的选择──而是有他从没想过,或者有想过却觉得绝对做不到的第三条路喔。」
说完以後。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脸上洋溢满是自信的笑容。
「所以说──跟我一起回去吧。」
然後伸出手,等着我的回答。
看着她情绪急速转变的样子,我忍不住苦笑。
「你确定?那人可是自我中心过了头,不会随随便便就改变想法喔?」
「没关系啊。」她回答。「就是这样才有挑战性不是吗?随随便便就能打败的对手他也不会喜欢吧?」
「说的也是。」
「那麽,为了证明自己,他肯不肯再一次接受挑战呢?话先说在前面,我如果认真起来的话会非常可怕喔。」
你也太装模作样过头了吧?
看着她最後撂下狠话的矬样,我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对其他人我是不清楚啦,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这大概是他至今为止所遇过──最难应付的人了吧。」
到最後,终於把笑声止住之後──
「好吧。那在新的对决开始前,我们就先把还没清算的旧战场,做个最後了结吧。」
於是,我回应她的邀约,手抓住了她的手,藉此让自己重新站起。
「走吧,差不多要上场了。」
────第三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