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槍與粉筆 — 第二章 槍與粉筆

枪与粉笔

第二章枪与粉笔

早上最後一节课结束,教职员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依然忙碌,就像坐在温澄对面的白思晨,一边吃饭一边检视批改学生们的设计概论笔记,改着改着就把才吃了三分之一的午餐忘在一旁。

坐在他旁边的教官喻耀安看不下去,在白思晨耳边弹了个响指。早已习惯被监督用餐的白思晨回过神看着他,不怎麽认真地抵抗:「等一下啦,等我改完。」

「等你改完饭都凉了。」

「凉了也还能吃啊。」

喻耀安板着万年冷脸望向专心吃饭的温澄,「温老师你念念他吧,他比较听你的话。」

被点名的温澄抬起头看着他们,不禁对这办公室日常失笑。

「你干嘛啊?搞得我好像小朋友一样。」白思晨不好意思地冲温澄笑了笑,顺着喻耀安的意放下红笔,把学生的笔记推开捧起便当盒,还看了他一眼,「我在吃了喔。」

喻耀安对待小猫似的揉揉白思晨的头,还是那张冷硬又严肃的脸,「真乖。我要去监督向善了。不要边吃饭边做其他事,回来我会问温老师。」

「你很烦耶──欸你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个饼乾之类的东西,我想吃。」

「知道了。」

喻耀安离开後,温澄笑着对白思晨说:「你一定是全校唯一一个敢这样跟喻教官说话的人。」

白思晨噗哧一笑,「那不是很普通吗?」

「对啊,可是大家都不太敢跟他说话、聊天,不只是学生,有些老师也蛮怕他的。」

搔搔脸颊,白思晨露出无奈的微笑,「他只是脸凶,人其实很好啦。」他稍微歪过头,半垂眼帘,微微抿着嘴唇一副专注沉思的模样,几秒後又开口:「别看他在学校都板着脸,他私底下其实是很爱笑的人喔,也不像在学校的时候那麽不近人情。」

「真的啊?你怎麽知道?」

「嗯?我看过啊。」

温澄偏过脑袋,眼镜後的双眼散发出好奇的光芒,「你们私下会一起?」

拿起放在作业旁的保温杯,白思晨一边喝一边含糊地应声。喝完水把杯盖扭上,他说:「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出去。」

「你们关系真好。」温澄有点羡慕地说。

他今年刚满四十五岁,单身。他的妻子患有先天性疾病,不适合生育,却还是坚持要个孩子,生下唯一的孩子温煜朗不久便去世。

他的社交单纯,朋友不算多,空闲时间除了和孩子一起度过,几乎是独自一人。温煜朗有自己的朋友,而他每一位友人都有另一半和小孩──讲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忙碌,要操烦的事情太多,如果把所有事情做个重要性排名,温澄的名次肯定进不了前三。不是朋友们太冷漠,只是,有个朋友孤孤单单,他们也仅能做到有空传条讯息问候,有闲就一起吃顿饭,偶尔一起出去这样的程度而已。

而离开家乡打拼分散各地的手足也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至於父母,他不想太常跑回老家,回去的话不是带着孩子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不管哪样爸妈都会心疼他辛苦又孤单,他不想让他们太担心。

温澄也不是没再和其他女性建立过感情,恢复单身後几年他也重新谈了场恋爱,女方不介意他有孩子,但是他们的价值观实在差太多,彷佛山峰与河谷中间那一大段距离。

「温澄,煜朗没事就画画不好吧?我看他都没怎麽读书,会影响成绩吧?」

「你觉得考试考一百分比他觉得开心还重要吗?」

「拿一百分也很开心啊。」

「煜朗,爸爸问你,考试得满分和画画,哪个让你比较开心?」

「画画。我喜欢画画,我以後想当画家!」

「做那个有什麽用啊?又赚不到钱。」

最後他们分手了。分手後女方打过几次电话,第一次她指责他人生不是只有快乐就好、他的教养方式会让小孩以後没出息,再来他就没接过她的电话。

她打来,他就看着手机萤幕,没挂断,更没接听。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富有节奏感的轻快音调把温澄脑中的回忆画面轻松打碎。萤幕上显示的是一条陌生来电。大概是家长。温澄想,迅速地把电话接起。

「喂,你好?」

「喂,老师,你好。」

入耳的沙哑男中音操着台语,带着隐隐约约的呼吸声,悠闲的语速柔柔缓缓,像来自上个世纪的留声机的遥远声音。

温澄又用台语讲了一次「你好」,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你是佗一个苳蒿的爸爸(请问你是哪一个茼蒿的爸爸)?」

音源孔里传出笑声。温澄没注意到白思晨也嘴角失守。

「老师,你念错了。」男人换成用华语说话,还特意把同学和茼蒿两个字词的台语发音念了一遍给温澄听,温澄才後知後觉地发觉自己闹了笑话,不禁有些尴尬,脸颊微微泛红。

他可是这样念了几十年啊‧‧‧‧‧‧

「我国语嘛会通,老师不用勉强自己讲台语。」男人的嗓音仍然带笑,「我是诚谅的爸爸。」

「啊。」

「老师,我想跟你谈谈小朋友的事,不知道你哪天方便?」

翻了翻斜放在桌上文件抽屉柜边的桌历,温澄回答:「下礼拜五晚上我有时间‧‧‧‧‧‧大概八点过後。」

另一头听见他的答覆马上说:「那礼拜五我去接两个小朋友下课,先带他们去吃晚餐,再去府上打扰,Ok吗?」

「好啊。」

「好,着按呢(就这样)。」男人的语气放松起来,开始闲话家常,染上了热情,「老师食中昼未(老师吃午餐了吗)?」

「正在吃。」他的午饭还剩最後几口。

「按呢我着无爱共你搅扰矣(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另一端很爽快地结束了通话。温澄才刚放下手机,白思晨好奇的声音就飘过了办公桌,「谁啊?朋友?」

「嗯。」温澄没多做解释,点了下头,唇角扬起期待的弧度。

如果能交到新朋友就好了。

约好的周五很快就到了。

背着浅灰色防水笔电包、左肩挂着装有学生作业的黑色画匣、右手提着一盒日本COPIC麦克笔的温澄踏进家门的时候,时间刚到八点零五分。厨房里有动静,他本来以为是温煜朗在替他张罗晚餐,直到他换上脱鞋、把东西放下,温煜朗从响动持续的厨房里走出来。

「爸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欸?欸欸?你在这里?那谁在厨房里?」

温煜朗好笑地看着他,「你忘记喽?今天有客人啊。」

「你们都还没吃吗?」温澄愣愣地问。他当然没忘。上礼拜关爸爸不是说会先带小孩们去吃晚饭吗?

「吃啦。我们比较早回来,我说要帮你煮晚餐,他们就自告奋勇地帮忙啦。」不过关诚谅没有下厨的经验,只是站在旁边帮忙递调味料,倒是他老爸关圣令帮了不少忙,还做了两道菜。他本来还以为这位大哥也只能跟他男朋友一样帮点小忙咧,没想到还会洗手做羹汤。

父子俩正说着,做为拜访者的关圣令就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走进了温澄的视线中。他对温澄展颜一笑,平光眼镜後眼尾上挑的双眼眯起,瞳中的锋芒即被掩去。他把冒着热烟的汤锅放在桌上,察觉温澄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时,他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把双臂上的黑白刺青藏进长袖里,接着把放在桌面为了下厨而脱掉的手表和手链戴回,动作显出一丝心急的羞赧。

让老师看到刺青总觉得不好。他露出温驯的笑容,把紧张抹去,「温老师,初次见面,你好。」

「你‧‧‧‧‧‧你好。」

温澄怔怔的目光从已经看不见繁复纹样的手臂移到关圣令笑眯眯的脸庞。

浏海上梳,黑发服贴整齐,白衬衫整洁乾净,第一眼会让人误以为是中小企业的头家,再看第二眼,整个人便一副斯文又凶悍的浪子样。

让他不禁想到《美吉小熊与阿狼先生》这个他爱不释手的绘本,里面的阿狼先生。

美吉小熊带着一颗鲜红如心的苹果前往欧妲小镇的最外围,在森林的边缘,那里有一栋外围耸立高高的围栏的屋子。

美吉小熊穿过比他高好多好多的围篱,走到小屋门前敲门。

门开了,新来的居民阿狼先生安静地走了出来,俯视站在门前的小小的小熊。他的影子把美吉小熊完全笼罩住了。他又高又瘦,看起来好巨大,美吉小熊吓了一跳,但是没有转身逃跑。

他把苹果递给阿狼先生,也递给他一个微笑。

「你好,我是住在小镇博物馆旁边的美吉小熊,我想要跟你做朋友。」

阿狼先生开口──

「煜朗足乖足贴心呢。」关圣令说,「不像我家的,连厨房都没进过。」

「我现在进过了。」关诚谅端着一盘菜冒了出来。关圣令转身拍拍他的背,说:「叫人。」

关诚谅对温澄露出腼腆的笑脸,「老师好。」声音又乖又甜,很讨人喜欢。温澄柔和地笑了,眼神相当慈爱。

这就是煜朗的男朋友啊,看起来好可爱。

「先吃饭吧,晚吃不好。老师,来。」关圣令抬手招呼,表现出来的态度令人错乱,彷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显然他是那种习惯处在高位的人,才会连讲话都不自觉带着些许命令意味。不过他没有因此忘记脸上的笑容。他转身替温澄拉开椅子,温澄走去坐下,温煜朗便帮他拿碗添饭。

餐桌上有一荤一素一汤,温澄用看的就知道那盘炒高丽菜是温煜朗做的,旁边散发鲜香、金黄带粉橘的煎鲑鱼片和丝瓜蛤蜊汤出自他人之手,浅粉与鲜绿,加之飘散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温澄一边吃饭一边和三人聊天,开心毫不隐藏地流露出来。

餐桌上笑语琅琅。

等他吃完饭後,温煜朗把桌上的碗盘收拾进厨房,关圣令用眼神示意自家小孩走开,关诚谅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的脸上带着狗狗般的日常笑容,关圣令只好挑明了説:「我要和老师谈事情。」

「喔?」

「你边仔去(你到旁边去)。」

关诚谅这下才会意过来,笑嘻嘻地跑进厨房帮温煜朗的忙。

关圣令从旁边的椅子上提起一个白色纸袋放在桌面,「这是送给温老师你的,免客气。」他用强势的笑容把温澄到嘴边的婉拒逼回腹中。带来的东西他可没想过再拿回家。

「这是茶叶,有红玉、乌龙和东方美人。」

「谢谢。」平常都喝便利商店咖啡的温澄浅笑着收下了。

‧‧‧‧‧‧找时间研究怎麽泡茶吧。

关圣令看出了他微笑里小小的无措,倒也没有直接戳破,「老师平常很忙吧?」

「最近是比较忙,三年级的孩子们刚好在做毕业制作,我们老师也闲不下来。」

「按呢喔(这样喔)。泡茶喝茶需要时间,老师如果没空又愿意,我们也能来串门子帮忙消耗。」

听他这麽一说,温澄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连忙点头答应:「好啊好啊。」

看他这麽高兴,关圣令愣了愣,然後低声笑了笑。

「诚谅跟我提过你们,煜朗有跟你讲过我们吗?」

「他没怎麽说。」

关圣令用两手的食指在半空稍微比了下,画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怎麽会?我还看到你写给诚谅的小卡片,还以为他说过。」

「他不好意思啦,我多问一句就不跟我说话了。」

「这样的话,老师对我们家的了解不多吧?」

温澄点了下头。

关圣令把披在椅背上的灰色西装外套拿下来,从内袋里掏出名片夹抽了张名片出来用双手递给温澄,「不瞒老师说,我的工作比较复杂。」

温澄接过名片。关圣令的名字使他联想到一位红脸神明。

出於职业缘故,他对这张名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没有质感。普通的白底,字体老气,排版相当平庸,纸材选得不怎麽样,带着一种老旧的阳春感,是他上课会拿去做反面教材的那种名片。

可是印在上面的商家名称和低级完全绝缘。

永丽酒店。

一晚动辄花费上万的所在。

他抬头看了看离他不远的公关经理,有些反应不过来。

永丽酒店大名鼎鼎,也可谓恶名昭彰。虽然也有一般商务客,但上门光顾的客人主要仍是帮派份子、低调的检警之流,因为客人组成复杂,便毫不意外地成为警方重点纠察之处。早年治安不佳时还常发生枪击案,即使是现在也不时见诸报端,是个老实安份的普通人不会轻易踏入的是非之地。

温澄两片嘴唇微微张开,没有一点声音自他的唇齿间流出。关圣令从他脸上看见了困惑,却没有预想中读书人高高在上的轻蔑和不屑,没有批评。温澄并不排斥、不嫌恶,有一点好奇,不到冒犯人的地步。

那是种一视同仁的眼神,不因为注视着的对象身家背景职业来决定自己态度的公平。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眼神柔和了几分,「老师不知道永丽?」

「我知道‧‧‧‧‧‧听说过。」

「这份工作跟你做老师的没得比,没那麽高尚。」关圣令顿了下,「诚谅是我重要的独生子,虽然我做这行,不代表他跟我一样,他很乖,希望老师你不嫌弃他。」

他用一种近似谦卑的态度低下头,语气非常郑重,宛如恳求,期望孩子不因为自己的身分而遭受冷眼。

「诚谅爸爸,我不会嫌弃他,你做这份工作也不是偷拐抢骗,就是讨生活,我做老师也是,没有比较了不起。」关圣令语气里隐微的自卑被他听了出来,於是温澄露出温和的微笑说。

闻言,关圣令看向他,薄薄的嘴唇勾出一抹感激的笑。

「我书读不多,高中辍学,就怕因为这样让诚谅也被『看没有』。」

温澄从他的神色和话语间感觉到对孩子满满的疼爱,「你很关心他呢。」

「独生子嘛,又没有妈妈,不疼不行。」

「诚谅妈妈怎麽了‧‧‧‧‧‧?」

关圣令坦然地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没有那枚承诺一生不离不弃的戒指,「我没结婚。诚谅妈妈是我年轻时候的女朋友,她怀孕的时候我被抓去关,诚谅的阿妈一直不喜欢她,我出狱才知道她把诚谅生下来之後,阿妈帮她做完月子、给了她一点钱就让她走了,阿妈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我出来时诚谅都上小学了,我不是个好爸爸,欠他太多。」

讯息量有点多,内心某个对生命积极乐观的部分受到冲击,温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麽,表情复杂起来。这种社会版面一般的生活他没想到有天会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看他的神色,关圣令问:「就算这样,老师也放心让两个小朋友在一起吗?」

想了想,温澄问:「‧‧‧‧‧‧你,你为什麽同意他们交往?煜朗跟我説过,你一开始并不同意。」

所以他才写了那张小卡片。温煜朗跟他说了诚谅的爸爸对这段关系很生气,他担心关诚谅会被扫地出门,早已做好多接收一个人的准备。

抿了抿嘴唇,关圣令沉默了一会儿。

「他跟我説他正在和一个男生交往的时候,我真的完全无法接受。这怎麽可以呢?两个男生在一起简直莫名其妙。我很生气。那天晚上我从家里出去,去拜拜,求神要一支签,没有结果。」

那晚甩门出去之後,他到家附近的关帝庙去,那里是他信仰的寄托。他惶惑地在神像前双膝虔诚落地,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把问题组装起来向虚空低喃,两片红月牙似的筊从掌中摔落,一次又一次,两个平面朝上,对他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筊杯落地的清脆声响让夜晚变得安静无比,静得他可以听见心里颓丧的声音。

他不断发问,神明笑而不语,没有回应。他只得离开,在庙门外红着眼眶点菸,第一根苦,第二根怨,第三根痛,纠结了许久,不知道第几根菸,再不情愿也只能放下。

「後来我上网、跑图书馆,看了好多新闻报导、好多资料、好多书,我从来没这麽认真过,然後在图书馆里找到一部电影,我看了,雪歌妮薇佛演里面的妈妈,她也有个同志儿子,那个儿子跳桥自杀了。

雪歌妮演的妈妈在电影结束的时候说,不是上帝让她的儿子自杀的,而是因为父母的无知和恐惧让小孩走上绝路。我‧‧‧‧‧‧我没办法不去想,要是那男孩是我家诚谅怎麽办?我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如果他开心,那不就好了吗?」

说完他靠着椅背吐了口气出来,肩颈放松,眼神有点哀伤,却是轻松的。

温澄安静地听,认真又郑重地注视着他,眼底被一片温柔漾满。

厨房里两个小孩突然钻出来。关诚谅的眼眶红红的,嘴巴一张就是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爸」,尾音发着颤。

「大人讲话恁是咧偷听啥!」

关圣令训斥,表情却一点也不凶。他尴尬地别开眼眸,不让孩子看见他吐出真心话的羞窘。

关诚谅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凑到他身边张开手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

「你是三岁的囡仔喔,阁伫遐司奶(还在那边撒娇)。」嘴上嫌着,他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关诚谅的背。

「好啦好啦,我阁伫咧佮老师讲话呢(我还在和老师说话呢)。」

关诚谅松开手,胡乱用手擦了擦脸,咧嘴一笑,转身牵起温煜朗的手跑进客厅。关圣令轻哼了声,视线停留在沙发上两个什麽都不怕的年轻身影上。温煜朗正好抽了张卫生纸给关诚谅。

等待尴尬消退的时候,关圣令问:「老师不问我怎麽入狱的?」

温澄轻轻「嗯」了一声,沉吟了会,说:「你已经重新来过,过去犯下的错误,也已经是过去了,可以一笔勾销吧?」

闷笑一声,关圣令说:「老师人真善良。」

「只是向前看而已。」

关圣令嘴角的弧度变得平和,不自觉的凶狠褪去。他想起资料的内容,顺势假意问道:「怎麽没看到煜朗的妈妈?这个时间还在工作啊?」

「我太太在煜朗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没再娶?」

温澄笑了下,摇头。妻子过世时他很伤心,但这也不是不能提及的话题。

「後来有认识一个女生,但合不来,就这样了。」

「自己带小孩很辛苦吧?」

温澄把目光投向客厅里的两个孩子,脑中闪过零碎的片段,记忆中每一帧画面几乎都是温煜朗的笑容。他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气质,关圣令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些。

「应该很辛苦吧?我想不起来了,看到煜朗长这麽大,就觉得那些好像没什麽了。」他舒缓地叹了口气,「都交男朋友啦,再过不久也要去外地读书,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察觉到自己开始感伤起来,他连忙住嘴,重新撑起微笑。

「我去和他们聊聊。」温澄起身往客厅走去。两人之间骤然出现一段距离,愈拉愈大,愈来愈宽阔,几步之後他回过头,问:「你要一起吗?」

关圣令朝他走去。距离渐渐缩短。

腻在一起看手机的两个孩子对他们的加入并不排斥。四人在沙发上聊着天,时间在言谈中飞速流逝,一转眼,已经十点多。

「今天晚上能和你聊,我很高兴。」把人送到门口,温澄说,眼里闪着真诚的光芒。关圣令凝视着他,常年习惯武装在身上的强悍在他柔软的笑容里不知不觉地卸下。

他无法精确形容那抹笑带给他的感觉。

管它是什麽,反正他觉得认识温澄很值。

这个朋友可以交。和权谋算计无关。

「老师,有空的话给个面子一起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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