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喜欢阿光的我,是不是很恶心?」梁煦煦想到刚才游筱婵对她说的那句话,很害怕任宇阳也是这麽想。
「你想太多了。」任宇阳跳下石墙,身体转向和梁煦煦相同的方向,将双手撑在石墙上,想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温柔,「以你们目前的法定关系,确实不妥,但你们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已经成年的你,是可以决定结束这段法定关系的。喜欢阿光这件事,完全没有错,更谈不上什麽恶心不恶心。」
其实任宇阳很想跟梁煦煦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例如,他这株芳草啊!不过这个时候大概不适合开这样的玩笑话。
「不,」梁煦煦又摇摇头,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和叔叔做了一个约定。」
梁煦煦说,在她升上高二,而季维光升上高一的那年,警察叔叔在一次出勤和通缉犯的对峙时,不幸被通缉犯伤到要害,送到医院当下已经快要没有意识。她和季维光接到病危通知站在手术房外时,是暨国小之後第一次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医生出来时会带给他们好消息。
可惜,医生垂着眼帘,对他们摇摇头,说警察叔叔希望他们可以进去陪陪他。
季维光站在病床旁,撇开脸,哭得泣不成声,他还没准备好面对面容憔悴、虚弱无力的父亲。
「煦煦。」警察叔叔很努力的举起手,示意要梁煦煦走近他。
梁煦煦赶紧上前握住警察叔叔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心里很慌,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滑落下来,「叔叔,你要赶快好起来,阿光不能没有你。」
「答应我。」警察叔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举起虚弱的双手,替梁煦煦整理她的衣领,「你是阿光的姐姐,是阿光的好榜样,要好好照顾他,不要离开他,阿光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家人的离开了。」
梁煦煦感觉得出来警察叔叔说得很吃力,已经用尽全身力量,可他却睁大着眼睛,等待着她的答覆。
「我会好好照顾阿光,叔叔你放心。」
听到这句话,警察叔叔才放下心,双手再也没有力气,重重的摔回病床上,他的心跳已经越来越慢,使梁煦煦变得更加慌张。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带我回家,谢谢你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谢谢你。」梁煦煦颤抖着双唇,在内心拉扯一番後,将嘴巴轻轻靠在警察叔叔的耳旁,喊了一声,「我永远爱你,爸爸。」
心跳仪器发出刺耳又冗长的高音,她看见警察叔叔苍白的脸颊,有眼泪流过的痕迹,之後便再也没有醒来。
*
所以,梁煦煦才会这麽压抑自己的心意吗?因为和亲人承诺过要做一个称职的姐姐,而被「姐姐」这个名词的框架束缚住,将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自己身上。
「如今,我已经没办法这麽平静的看待自己和阿光的关系了。」梁煦煦摀着脸,觉得自己好丢脸。她颤抖着身子,很想大哭,却下意识地忍住大哭的冲动。
梁煦煦此时的压抑,任宇阳全都看在眼里,他内心充满着想好好怜惜身边这个女孩的心情,想了想,便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和她平坐。
「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成朋友,那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可以借给你,尽情地哭出来,你才能好受一些。」
梁煦煦看懂了任宇阳的意思,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於是她低着头,缓缓靠向他的肩膀上,眼泪彷佛泄洪的水库,倾泻而下。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好讨厌他跟任何人交往。但是我以为我可以忍耐,就算他最後离开我也没关系,可是现在连最重要的音乐盒都没有了,我该怎麽办?我该怎麽办……我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都没有了。」
任宇阳静静的看着远方,想不到自己可以用什麽话语来安慰梁煦煦,只是他听说,有些人的歌声可以让那些曾经受过伤的人心里舒坦一些,便轻轻地哼起了歌儿。
还能一起走多远想陪你再多一天闭上眼
如果这一切重演我不会变小而温馨的空间
因为有你在身边就不再感觉到害怕
大步走向前一天一月一起一年像不像永远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写着属於我们未来的诗篇<刘瑞琦-房间>
任宇阳的悦耳的歌声缭绕在一望无际的海边,发现梁煦煦确实慢慢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於是他满意地扬起嘴角,继续为她唱着歌。
他忽然很感谢自己的父母亲,要不是同样都是身为医师的父母硬逼着他选择心理学系,他恐怕没办法遇见梁煦煦,恐怕没办法有机会探究她的内心深处,更无法有机会藉由自己的力量,努力将她从万丈深渊给拯救出来。
现在,他很想帮助她,不论是用什麽方式,他希望能够有一天,用自己的力量,看见她发自内心露出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