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车子颠坡不断,我迷迷糊糊入睡,却一直被噩梦追赶着,我知道自己身在梦中,拼命想要醒过来,却无法如愿,几番挣扎才得以张开眼睛。
喘着气,定下神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在车上,张西不在驾驶座,她不知去向,车上的温度很高,冷气早已不管用,我拧熄引擎,却赫然发现了她的座位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A.坐在车上等待张西回来
B.下车寻找张西所在之处
纸条上工整俐落的字迹,让我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属於张西的字迹,是她写下的纸条,但我不太明白这张纸条的意义。
她为何将车停在路边?她去了那里?为何留下这样的纸条?
我下了车,发现车子停靠在一大片的甘蔗田边,公路的对岸是长满高草的丛林,我四处环顾了一番,别说张西的踪影,就连个人影也没看见,我拨打了她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原本平复的心情又再次被牵动,然而不一会儿,我就发现了贴在车门上的纸条。
A.走进甘蔗田,寻找张西。
B.回到车上,继续等待张西。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张西的小把戏,二选一,让我做出选择,她明明知道我有严重的选择障碍,为何还要这样做?这到底有什麽意义?
「张西!」我朝着甘蔗田连声呼唤她的名字,「别闹了!快出来!」我忍着脾气对着甘蔗田连续呼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怒气慢慢上升,我赌气的回到车上,就让她躲在甘蔗田里,我好好的车上睡觉,她无趣了自然会出来的,我心里这样想到,大力的关上车门,闭着眼睛,没过几秒,又张开眼睛,再次下了车。
甘蔗田里的甘蔗都长得好高,阴阴暗暗,让我看不清前方,如果走进去......
我会不会在这里遇见什麽动物?野狗?猴子?蛇?还是.…..
还是会不会有人躲在甘蔗里?
这会不会并不只是一场单纯的恶作剧?
脑海里又开始浮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是不是有人挟持着张西?
是不是有人拿着镰刀,藏在密密麻麻的甘蔗身後,种种的猜想越来越可怕,但却都没有让我缺步,那怕我所想的有99%的几率会发生,我都会为了那属於张西的1%前进。
拨开树叶,缓缓走在一条又细又窄的小径,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加速。
沿着小径一路走到了三岔路,我分别在两条小路的地上发现了一张被石头压着的纸条,一边写向左走,一边写着向右走。
我几番挣扎,往看着隐约透露光芒的左边路走去,这条小径的甘蔗渐渐稀疏,最後,我来到了空阔的田野中。
这什麽也没有,除了地上压着的一张纸条。
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我心一惊,把纸柔成一团,用力的紧紧的,柔成一团。
我急忙往回头路跑去,回到了刚刚的三岔路口,沿着石头路一路慢跑。
风吹动着草摇摆着,明明是大热天,我却从心底里发出了寒意,草丛很安静,我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张西,叫了好几声也都没有回应,焦急难耐,极度紧绷的心情让我感觉自己随时会失去知觉,就在那一刹那,张西冷不防的拨动高草,出现在我眼前。
「你可让我久等了。」她轻声说道。
看见张西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我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怒火也迅速上升。
「你为什麽这样做?」
「只是个小游戏。」
「小游戏?」
「你看起来很生气。」她一脸平静说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我漫画中出现的景点之一,你看,在往这里向前走,就会到达......」
「我不是说过直接回家吗?」
「因为时间很充足,所以我......」
「所以你还是擅自决定,也没有打算问过我的意见,就这样来到这里,然後留下这些莫名奇妙的纸条,你应该知道我有多艰难才能做出选择......」
「你该学学克服这个难题.....」
「你该学习如何尊重别人的意愿。」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吧。」张西眼里透露出失望的神情,但被点燃怒火的我,还不愿意善罢甘休。
「你再做任何决定之前可不可以想清楚事情带来的後果。」
「会有什麽後果?」
「你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会在乎,你就是这样的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想做就做,但并不是因为没有去顾虑後果,而是没有计算到底怎样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为什麽你不能像我那样......」
「像你那样不计较後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别道德绑架我,就算我再怎麽任意妄为,也绝对不会伤害别人,我所做的任何决定,即使出了什麽错我都有勇气去承担,倒是你,之所以会把所有的决定权交到我手上,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去承担责任。」
「是,但最起码我愿意面对,即使这个生活中充满着无尽悔恨还有遗憾,但我依然愿意面对这样的生活,没有幻想没有编辑过的故事,没有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只有确确实实的世界里。」
被刺痛伤疤的我,也说出了同样刺痛张西伤疤的话,我们互揭疮疤,最终只得两败俱伤,但我把张西敞开心扉的事拿来说教这事未免过重,我後悔不已,却已覆水难收。
「你说得对......」她说道,「但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是无论现实生活还是幻想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是美好的结局。」她看着我笑了,那个冷漠的笑容,把曾经靠得很近的我们,推向至远。
「回去吧。」她对我说道,「旅途.…..正式结束了。」
张西缓缓的从我身边走过,那一刹那间,我感觉她彷佛走出了我世界一样,我站在原地发楞,好一会儿,我才跟了上去。
「如果我说错了什麽......」回到车上,我尝试道歉,但张西冷漠的看着我。
「不,你没说错。」她纠正,随後眼神直望着前方的路,之後的路程,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租车场,办理了退车手续之後,张西提着她的箱子往反方向走去,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巴士站在这里!」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张西停住了脚步。
「你要去哪?」
她背对着我,好一会才说道,「卡蜜儿想要回去她的的小镇。」
「张西......」我看着她的背影,「你该醒了......」
「她已经醒了,就是因为醒了,所以才会想要回去的。」
「张西......」
「桥平......」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愿你一切安好。」
随後,她再也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风好大,她鲜艳瑰丽的外套在刺眼的夕阳下渐渐消失。
我想说什麽,却也什麽都说不出,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独自回到了巴士站。坐在巴士站,我彷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失魂落魄,眼看着巴士一辆一辆的停下,然後离开。
我一直在等,等着回心转意的人,盼着她的身影会出现在眼前,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随後我的内心开始有两个小人正在剧烈的互相拉扯,该不该追上张西?
但这种挣扎的感觉也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消失,巴士没有再来了,我致电召来的士,的士司机是城里人,一上车他就开始唠唠叨叨的和我聊个不停,我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闭上眼睛,司机这才识趣的安静起来。
耳根虽然是清净了,脑海依旧一片混乱,脑海里不时浮现张西的影子,拼命压抑,也只是适得其反......
回头吧,回头去找她。
不,让她走吧,她自己要走的......
打通电话给她吧......
不,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传一封简讯给她吧......
不,她没有其他的地方去,她最後还是会回来的......
一路的颠簸,一路的反复,一直到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