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这是你的世界
如果说人的潜意识里都有一些我们从来不曾知晓的想法,我们可能只有在人生某个不得不的时刻,才能选择重新了解自己,那些起自於青少年、轻成年的疤痕,终将以不同方式反扑在我们社会化的心灵当中,所以在某些时刻的疲惫,或许是疤痕又被扒开的声响。
啪的一声,撕心裂肺,无处可躲。
徐缓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一片辽阔无边际的大海,隔着一片落地窗,她甚至可以听见大海拍打在海滩上的阵阵海浪声,空气中没有海的咸味,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不真实,她的四肢比想像中的还要更加沈重。
「我一直想要给你看看这片海。」夏蔚的声音从徐缓暖的右侧响起。
他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浅灰色的发丝柔顺,他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缺,除了那双漫着血丝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他的疲态,徐缓暖有种奇异的直觉,她觉得夏蔚只是在极尽所能的压抑自己的疲惫和情绪,以供给她一个如此平静的空间。
「我曾经在这片大海面前,无数次的祈祷,能够将一切终结,祈祷当我再次与你相遇的时候,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能护你一切岁月静好,我答应自己,当一切都好了,就给你看这片海。」夏蔚的声音很悠远,他看着大海的眼神里头有迷茫,连说这些话的同时,徐缓暖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一切都好了吗?」徐缓暖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夏蔚轻轻的摇了头,「我只是觉得,要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候,最後也没能让你看到这片海,这大概会成为我最遗憾的事情。」
外头的天气阴阴的,徐缓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心里和身体却是出奇的沈重,「夏蔚,我之前和你见过面吧?」
夏蔚拿起茶杯,淡淡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我们的关系,应该说是我很思念你,但我对於你来说是初次见面。」
徐缓暖笑笑的,「果然是这样,真的对不起,我对於之前的事情记忆总是很片段,如果仔细追究的话,在学校看见你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另类的熟悉,那时候应该就要知道了,我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有哪些漏掉了的记忆片段。」
「你从来没有想要把记忆找回来的想法吗?」
「我有想过,但只要拼命去想就觉得头痛欲裂,而且,任利辰总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记不起来的大概也没有记得的必要。」徐缓暖的声音有些遥远,她想起任利辰对她说话的语气,总像她是个小孩子般的。
夏蔚不以为意的笑,他到底是有些埋怨和委屈,「他那样说,你就这样信了?」
这样的情绪,或许是想到自己也是被舍弃的那一部分。
徐缓暖温和的笑了起来,「对啊,很傻吧。」徐缓暖手握着被子的模样有几分纯洁无瑕的模样,「但真的有那种时光,他不管说什麽我都会相信他,对我来说,要是连他都骗了我,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什麽能相信的。」
夏蔚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牵绊不是他可以驻足的,但亲耳听见徐缓暖说的话,他却仍然觉得像是心被凌迟一样,一片片被割下来血肉模糊的模样,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身心都练的刀剑不穿,而唯有现在这个时刻,他才懂的自己是如何赤裸的面对她。
连伤害都甘之如饴的思念,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可却无法制止自己的作为,他不知道该怎麽接徐缓暖的话。
「而且我知道啊,那些记忆都是被任利辰破坏掉了。」徐缓暖缓缓地说着。
「你知道?」夏蔚提升音量,他一直以为徐缓暖并不知道。
「我知道啊,有次他做得不够彻底,就被我发现了。」徐缓暖傻傻地笑着,「他把我想的太软弱了,其实有很多事情我可以面对的,我跟他暗示过,但他有点固执,我也就配合他,忘掉他不想我记得的事情。」
「那你知道为什麽他要让你把事情忘掉吗?」夏蔚试探性的问。
「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有很多濒临死亡的瞬间,他不想要我背负那些记忆,这些其实我都知道。」徐缓暖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讲着些最简单的闲话家常,夏蔚看着她的侧颜,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可以看出血丝,他甚至有些义唱的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那些血管搏动的起伏。
她轻柔的像是纸,吹弹可破的肌肤让她整个人,彷佛下一秒就会消逝一般。
「这次任利辰来不及把我的记忆消去,看来状况真的很不好吧。」徐缓暖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还是笑着,胡乱的擦乾不间断的泪滴,「我其实没有要哭的,只是就是忍受不住,我也知道哭泣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情。」
夏蔚走上前想要拍拍她的肩,徐缓暖却把头低了下来,别过身子,夏蔚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抱歉,但等我几秒钟,我需要给自己重新坚强起来的时间,要是连这种时候都需要人安慰,那我要怎麽面对之後的事呢?」
夏蔚宽心的笑了,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头,桌子上手机的讯息不断跳跃,他只是把手机萤幕朝下盖上,即便到了新的时空,徐缓暖还是没有将自己记起来,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但他却觉得现在这样便好,至少他可以重新以夏蔚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徐缓暖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充满活力的叫了一声,「好了!我重新充饱电了,我想先知道,後来任利辰一切平安吗?」徐缓暖重新理理自己的外衣,眼神没有看向夏蔚,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她故作镇定的模样。
「不知道,人群散了之後,他也不见了,我们目前找不到他。」夏蔚没有遮掩,选择诚实以对。
「这样啊。」徐缓暖低头後来看向远方。
「你似乎不怎麽意外。」
「他应该是被带走了吧,被那边的人带走了。」徐缓暖表情阴沈,认真里透露出坚毅。
「你知道那边的事情?」
「从妈妈过世後,我们常常在搬家,任利辰有时候回家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他虽然什麽都不告诉我,但就是猜他是在为了我们做一些不肯让我知道的努力。」徐缓暖其实有好一阵子不能理解任利辰的作为,但时间久了,任利辰要怎麽做她也不问了,只是在他凝重的时候说些傻话逗他笑,并且帮他疗伤。
夏蔚开口想要再说些什麽,突然整个空间一阵震动,有几声比较远的声响低频的发出声响,他手机铃声也在同时间响起,划破整个空间的寂静。
「我们先离开这里。」夏蔚飞快牵起徐缓暖的手,一个箭步就带着徐缓暖躲进一个空间,那是一个很隐蔽的通道,他按了几个按钮就将他们俩一起传送到地底下,在地底的空间还有许多通道连结,中间摆了一台重机。
也没问过徐缓暖的意愿,夏蔚随性地把一顶安全帽抛给徐缓暖,「走吧,我们没什麽时间了。」
他跨上重机的动作简单俐落,徐缓暖没搭过,好不容易坐稳了,手却扭捏地不知道要放在哪,夏蔚本来脾气就不好,直接拉了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夏蔚没好气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等等不会减速,你如果掉下去了我来不不及把你捡回来。」
徐缓暖一听,瞬间不争气的把夏蔚的腰抱的特别紧,夏蔚笑了一下,车就这麽像飞一般的往前冲了出去。
徐缓暖知道还不是发问的时机,只是安静的坐在後座,恍惚之间,回头一看居然看到原先待的住所发出了点点火光,她瞪大双眼,看着随着火光的降临,开始出现点点灰烟,那就是她将要面对的事情吗?
夏蔚突然回过头,在行驶的风中朝着她喊,「等等不管发生什麽事情,都绝对不要用你的能力。」
「好。」徐缓暖乖顺的应答,「可是我们这样出来,不会被看到吗?」她发现夏蔚骑在一望无际的海滨大道上,她不自觉得觉得不安。
「他们瞎了,从很久以前就失去视力了,他们是靠力量的波动定位的。」夏蔚声音自若的说着。
徐缓暖突然一个震惊,事情似乎都能成功兜成一块了,自小时候妈妈总是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使用能量,连任利辰也常因为她随手使用能量而对气得好几天不和她说话,她以前总认为只是不能让别人知晓他们的与众不同,但会不会,其实妈妈和任利辰都早就知道这一些事情了呢?
想到妈妈,她心情忍不住的沈重起来,在上一个时空,就算她拥有能力,却什麽也救不了。
「夏蔚,那我妈妈会有事吗?」
那天夏蔚跟她说,那要看你,想要活在哪一个时空。
「因为这是,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