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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哭声,以为是自己在梦里不自觉哭出声,马上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有湿,难道是伤心过度导致幻觉了吗?
我苦笑一下,继续翻个身逼自己睡着,一个细小的啜泣声,缓缓传入我耳里,我马上睁开眼,仔细一听发现是个女孩的哭声,看向手表凌晨4:44分,谁会在这个诡异的时间点哭啊!不自觉一阵毛骨悚然,该不会是遇到脏东西了吧?
我立刻把被子拉盖到脸上,紧握手中的平安符,女孩细碎的哭声依旧,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突然,一阵静谧,女孩哭声停止,我这才放心地拉下被子,抬起头看向四周,察觉无异状,一放心下来,尿意马上奔腾而来,本想再撑一个小时就天亮,实在是忍不住,我轻手轻脚爬下床,迅速去了一趟厕所。
舒服的小解完,脚才刚踏出厕所,我马上怔住,那种恐怖的女孩哭声又再度袭卷而来,这回的声音更清晰更透澈,听起来伤心更加倍,加倍到让我发毛不止,先说好我不是胆小,我只是想确定自己耳朵有没有问题,所以当我正想伸手去拍同病房的女室友想问她有没有听见鬼哭声,才发现在被子底下的她在颤抖,而那哭声是从被子底下窜出来的,我这时才明白,原来根本没有什麽女鬼,而是她在哭……
其实有一瞬间我想问她还好吗?
可我好像也没有资格问她还好吗?因为我自己也自顾不暇了。
而她之所以盖着被子哭,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在伤心,既然如此,我是不应该打扰她,也许哭出来会好一点。
我悄声地回到病床上,瞪着天花板,听着女孩的伤心,再也睡不着觉。
而我绝对不会说出来,我跟着陌生的她一起哭了……
自从失恋後,所有我想做的都事与愿违,不但违背好多次老爸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失去了爱情也丢失了工作,即使人生可以归零重新开始,但我却好像遗失了人生最重要的──勇气。
我不知道该怎麽站起来,重新开始,也许重新开始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麽简单。
我连哭出声音来的勇气都没有,还好有陌生的她可以代替我把声音哭出来,虽然我不知道陌生的她背後有着什麽样的伤心故事,但我其实很感谢她,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独自伤心。
我不知道还要哭多久,才能冲淡心里的苦,我只知道眼泪一旦释放出来,心脏的痛楚就会少一点。
对我和女孩而言,这是一个漫长等待天亮,等待不哭了的一夜。
而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同病相怜的我们,最後都能在人生中逆转,负负得正。
在我被睡意袭击前,真心想着,如果可以就好了……
「如果可以就好了……」起先,我是被这句话给惊醒,但是很快我发现到是从隔壁床传来,我恍然起身,透过半开的帘子,窥见女孩既苍白又冷艳的侧脸,对坐在椅上相貌堂堂的男子,俐落且淡漠地说:「但是你很明白我们不可以……」
「我们当然可以,小雨,我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只要跟你,所以,你可以答应跟我重新开始吗?」陌生男子拉起了女孩的手。
陌生男子的表白,突然让我想起几个月前,我也曾如此深情向我最爱的乔芸告白,只是……
突然,女孩把手抽开,不带感情地说:「因为是你,所以不可以,更不可能。」
「为什麽?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我们之间的爱,不然你不会有睡眠问题,甚至安眠药吃得那麽重,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你知道吗?」
「不要把自己想得这麽伟大,我本来就有睡眠问题,就算你真的为了我下定决心又怎麽样?我已经不知道要怎麽信任你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为我伤心,不过这次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好吗?」
女孩沉默了好一会说:「这句话留去说给信你的人听,我们早就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不是打扰,这是关心,我还爱你啊!」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样你明白了吗?」
面对女孩这种说法,不只是当事人无法接受,我也感到纳闷不解,女孩说已有喜欢的人了,那她为何还要在半夜哭泣?忍不住好奇,我拉长耳朵凑近偷听。
知道偷听别人隐私不好,但不知道为什麽,我很难不去注意女方的说法,毕竟前几个月,我才被另一个心爱的女孩甩过。
男子语气显得既难过又无法接受:「他是谁?是我认识的人?」
「他是……」我不免屏息以待,替即将被宣判三振出局的男子感到同情,没想到下一刻,女孩猛然把整个帘子拉开,对上了我的眼,我终於看清楚坐在病榻上的女孩的脸,有张细致、白皙的鹅蛋脸,深邃的眼眸,及腰的长发,有一瞬间,我觉得她跟我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仙界,而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喂,你听够了吧!该出来介绍一下自己了。」像仙女一般的她说。
我立刻愣住,还在困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要我介绍一下自己的事,「我……我吗?」我傻愣地指着自己。
她朝我点了一下头。
尽管满头雾水,但看着女孩眼巴巴望着我的神情,我双腿竟不自觉走向她。
我才站定女孩的床侧,男子马上跟着起身,隔着女孩的病床,与我对视着,不,应该来说,明显高过我两颗头的他居高临下的打量我,我原本是想装没事,缓和气氛说:「你好,我叫叶大树,叶子的叶,大小的大,树木的树,就是需要阳光雨水灌溉的那个大树。」
「……」
「……」
没想到效果不彰,没有人捧场我的幽默。
沉默过後,男子随即从鼻子爆出一阵冷笑,「小雨,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随便找个同病房的异性就要打发我?」
「他不是你口中所说可以随便打发你的异性。」
「不然他是什麽?」
「小树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这次碰巧在医院相遇,我们聊了很多,自从跟你分手後,我没那麽开心过了。」
「小雨,我们也可以重新回到像以前一样的开心,我知道是我不好,这段期间委屈你了。」
「跟那没有关系,小树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是值得被爱的女生,也许我该接受小树的追求,因为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值得幸福的人。」
等一下,我什麽时候是她邻居,又什麽时候说要追求她?女孩这番自编自导的话,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尤其在看到女孩前男友脸色异常难看,眼里迸发对我满满的怒意後,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你真的想追求她?」男子朝我走近询问,不,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逼问,男子利用身高优势把我逼到墙角。
有种感觉叫想投降,真要一触即发打起来,胜算应该不大,毕竟身高一米六五对上身高有一米八七的他,任何人用膝盖想也知道,我是属於被打好玩那方。
我原本想说实话,说没有要追求女孩,全都是女孩自己在瞎说,偏偏我不小心瞟到女孩哀伤的眼神,该死地诱发出恻隐之心,竟不知死活地,「对,我就是想追求小雨。」拉直腰杆,挺起胸膛,我豁出去地大声说。
「就凭你,凭什麽?」男子甚至激动地揪住我的衣领。
有一瞬间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女孩焦急地走过来,拉住男子的手劝阻,「郑贺帆你不要找我麻烦好吗?」
「到底是谁找谁麻烦?」男子只是更火大的揪住我领子,还开始摇晃起我身子来。
也大概是被摇晕了,也大概是女孩貌似为我担心的模样太动人,也或许是被女生保护太不符逻辑,我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凭我喜欢她,凭我不会承诺,但我会用行动表示,我爱她,比你更适合她!」
我一说完,女孩呆望着我,男子停下动作,脸色由怒转由阴沉,我以为他会一拳揍过来,没想到他松开了揪着我衣领的手。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看向小雨悲痛地说:「希望以後,你不会後悔今天的选择。」
她只是淡然地说:「放心,我不会。」
男子随即转头离开。
我才想问这个叫小雨的女孩,为什麽要拖我下水骗她前男友,却听见了一声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喊着「大树」。
我回过头,心脏猛地跳得飞快,「乔……乔芸你怎麽会来?」又惊又喜已经不足以表示我内心的激动。
「阿怪跟我说,你是因为我才住院,我才想说来看看你,没想到你没我想像中的糟,似乎还发展了新恋情。」乔芸用着奇异的眼神看向小雨。
乔芸一定是误会什麽了,我赶忙要澄清,「我不是,乔芸你听我说……」
乔芸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说:「还要听你说什麽,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这麽快就有新恋情?」
「不是这样,她只是……」
「也许这样才好,对你对我都好,本来对你还有些歉疚,但现在我不会多想了,这些年来谢谢你,还有……恭喜你有了新恋情,还有我们再也互不相欠,我走了。」乔芸这番像是指责我花心的言论,让我早已裂掉的心整个粉碎瓦解了。
「乔芸你别走,先听我解释完。」我急忙上前拉住乔芸。
「放手,大树。」
「我不要,这次放手,我再也没机会了。」因为激动和委屈,我不禁红了眼眶。
「放开吧!大树,这次来我只是想跟你好好道别,不要把场面弄难堪了。」
「她叫你放开,你是没听到是吗?」不知道在何时,在KTV和乔芸示爱的男子,冲进病房,用力扳开我拉住乔芸的手,我真的很不想放开,但我看到乔芸因为挣扎开始泛红的手,最後只能狼狈的松开手。
男子见我放手之际,猝不及防地推了我一把,「自重一点,不要乱碰我女朋友的手,再有下一次,我就让你好看!」
「也请你自重点,不要随便乱碰我男友。」小雨握住我因愤怒而颤抖的手,像是心疼心爱的玩具被扔在沙地,温柔地拾起我的手,温柔地拍抚掉泥沙般,轻柔中带着责怪说:「他要是受伤了,你负责吗?」
我惊讶的不单单是她手心传来的温度,还有她的关心,是那麽的真,真到旁人都相信我和小雨是男女朋友,而在这个想挽回的节骨眼上,对我却是种反效果的帮忙。
结果混乱之下,我什麽也没说出口,却在乔芸跟她男友离开後,懊悔与愤恨再一次啃噬我的心,就算因为小雨的关系造成误解,我还是应该解释我和小雨的清白,我还是应该尽最後一份努力,告诉乔芸,我爱她,即使她不要我,我可以等她,只要她肯回到我身边。
「你到底算什麽?为什麽要进来瞎搅和?对自己前男友自编自导还不够,因为你,我变成一个花心的骗子,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很不负责任吗?」我最後就是忍不住迁怒於她。
「那你有对自己负责了吗?」她一针见血地问。
「我需要对自己负责什麽?我爱她,对她负责就是对我自己负责。」我说得理直气壮。
「你的负责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吗?你有顾虑到她不爱你的心情了吗?还有你有顾虑到自己的感受了吗?受伤了她不会替你心疼,而你不但没好好保护自己,还自愿当个受害者,那样就是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吗?」
我被攻击得哑口无言。
几乎是沉默了好久,她才缓缓说:「抱歉,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关系!也许你说得没错。」我黯然地坐回床上,默默地背对着她。
像我这样的家伙,也难怪乔芸会想离开我,我只是一头热的想对她负责,想娶她,以为爱了就可以到永久,却没注意到,她对我的爱早已淡了,而她早就不想让我为她负责,也或许她根本不希罕我的负责,才这麽轻易放下我们之间的爱。
想着想着,莫名地想哭,该死!
「我说你……我可以叫你小树吗?」她突然地问。
为了不被她发现我快哭了,我马上装镇定地说:「我叫叶大树,不叫小树,不要帮我乱改名好吗?」
「你是小树啊!」她一副很确定地口吻,「因为你小小一个。」
拜托,我是不高,但好歹比传说中七个小矮人还高。
真要这麽说,她不应该叫小雨,而是应该叫大雨。
「真要这麽说,你不应该叫小雨,而是应该叫大雨。」一不小心我便脱口而出。
「我是大雨吗?那小树要小心我。」
「小心什麽?」
「大雨特报。」
「什麽意思?」
「大雨造成土石流,树木被连根拔起,这类事情你没听闻过吗?」
听听她说这什麽可怕的话,亏她长得这麽漂亮,骂人不带脏字却达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天啊!这是……」阿昇一进门,便指着大雨大声嚷嚷。
「仙女,不,天使,不,她就是传说中的女神。」又一个跟着犯痴汉的阿怪。
「Nicetomeetyou.Mynameishandsome.」阿昇不知道何时跑到大雨的床边自我介绍。
阿昇何时改名叫帅哥了,我怎麽不知道?这不要脸的东西!还伸手要跟大雨握手?
「能跟你相遇,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可以追随你吗?」阿怪撞开阿昇,也抢着要跟大雨握手。
我马上把两个痞子抓回来,「小心土石流,说错,是小心豪大雨。」
「是在说什麽?今天天气很好,哪里会下雨?」阿昇困惑。
「我是指她啦!大雨。」
「喂喂喂!你怎麽这麽没礼貌,人家床牌上明明写的是周ㄒㄧㄠˇ筱雨,叫人家大雨干麽?」阿怪抱不平。
「现在是跟我计较大雨还是小雨的时候吗?还有你们到底是我朋友,还是她的粉丝?」
「干麽这样!」阿怪跟阿昇异口同声地说,脸上还带着恶心的羞赧。
「我们就是特地来接你回家,这样还不够朋友吗?」阿昇又补充,眼神明显就黏在大雨身上。
「拜托你们两个去沙发上坐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下令。
「放心啦!我们不会去偷看你换衣服。」阿怪故意耍幽默地说。
「坐在这边,比看你换衣服,养眼多了。」阿昇表示。
我就是怕这样,用最快的速度去厕所换上他们为我带来的衣物,再胡乱地把盥洗物品全塞进包包里,免得阿怪跟阿昇这两个变态,看大雨看到流口水,丢我这个斯文人的脸。
出院手续办妥後,没见到大雨的半个亲人或朋友来接,一不小心我又多嘴问,「你家人或朋友没有要来接你的吗?」
「你觉得我看起像是没朋友跟家人吗?」
「喔……那我先离开了,再见!」
她没有出声回答我,只是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下一秒,她把帘子唰地用力拉起来,因为太突然,我吓了一大跳。
「好端端地干嘛不高兴?」出了病房,我嘀咕着。
「你白痴啊!在医院说什麽再见?难道你还想住院?」阿昇一脸不可思议我有多蠢。
「就是啊!真是乌鸦嘴,超级没脑袋!害我们女神生气。」阿怪语带责怪。
接着阿怪他们还说女神就是女神,连冷漠的样子都这麽动人,在我眼里大雨根本是女神││经,都做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事来吓人。
车子驶离医院後,阿怪跟阿昇还在吵着为什麽不跟她留个电话或LINE都好。
实在被吵烦了,我乾脆丢出只要有缘还会再碰面这种屁话,他们才终於肯安静闭上嘴。
虽然只是呼拢他们,但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未来还会跟这个大雨碰上面。
与其说是期待或像阿昇他们口中所形容的心动,倒不如说是同病相怜而感到的心疼。
失恋这种事,就像心脏骨折了一样,需要花上时间,甚至需要花心思来做复健。
感觉可以好,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完全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