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我们周末一起躺在床上耍废时,看到了一个小男生玩溜溜球得到世界冠军的新闻。
「欸,你不是都说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好吗?」我用脚踢了她几下,「去练溜溜球啊。」
对的,P虽然在公司是小主管,但她总说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干什麽好——她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麽,不知道自己做什麽会开心。
她可不想一辈子都拿来上班,然後退休了就去医院报到、准备迎接各种慢性病跟癌症。
或许这就可以解释,为什麽她不太累时,宁愿放假也去公司加班,再怎样也比在家虚度光阴好。
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年轻、也还没把心力都放在写书上,每天就是上班下班约会,整个世界都绕着她转,我单纯觉得,可以跟她一起混上个一天,也很不错啊。
她细看了一下新闻画面,「白痴喔,他那麽厉害,我要练到民国几年?」
我嗤笑一声,「你不会等他死喔?」
她白眼一翻,「你智障啊?等他死了,我们也早死了好不?」
语毕,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外表霸气外露的她,深入交往过,才知道讲干话是她的日常。
只是我们笑没几下,她就忽然来了这麽一句。
「林鸟比,如果我说,我想换工作,你有什麽想法?」
我愣了几秒,「换工作?」
我以为她又在讲干话,但转过头去,却只看到她认真的侧脸。
「换什麽工作?你在这边不是做得好好的?」我忽然有点慌。
眼前的电视还播着那小男孩把玩溜溜球的画面,但我们之间的气氛已经不是方才那轻松的模样。
「没有展望。」她还是继续看着电视,淡淡说着。
「没有展望?」我愣住,「你不是都做主管了?怎麽会没有展望?」
「第一,公司内部竞争力太弱,太多南部人回来准备养老。」她似乎早已有备而来,一下就开始分析给我听,「第二,我能当主管,并不是我多优秀,而是大家都太散漫了。竞争力薄弱,稍微有一点拚劲的,一下就会被上面的看到进而拔擢。」
「话不是这麽说的吧……」
她拥有会计师执照,又是名校出身(名校大学跟硕士学历),也经过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锤链,怎麽可能没有多优秀?
「第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我过得太懒散了。」她没让我插话。
什麽?我以为她本性就是这麽懒散。
因为从认识她以来,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作息——下班回家洗完澡就躺着了,有时候甚至因为懒,就这样一路躺到就寝时间,连晚餐都可以不用吃。
「以前在台北的时候,我周末……不,连平常日下班,都是往外跑。」她继续说着,「逛逛书店、听听讲座,或是带本书、搭捷运随便找个站下车,随意找间咖啡店就走进去,一喝就是一下午。在台北,随便找个角落坐下看看人来人往也很满足,路上随便都有街头艺人表演……就连偶尔想要放纵放松,台北也有许多有质感的夜店可以去。」
「回来南部後,我无处可去,只好宅在家。」她把电视关了,「但我从来就不是爱耍废的人。」
我好震惊,那感觉,就好像我一直习以为常的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她。
那瞬间,一股浓浓的不安自心底升起。
「所以?你要回北部去?」我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有点不爽了,「现在是在徵询我的同意?」
「嗯。」
「噗,我何时有这麽大的权力了?还能左右你的去向?」我忍不住笑出声,「P啊,P。你前面说了这麽一大堆,我怎麽可能还硬把你留在南部?让你这麽样一个有冲劲的人就此枯萎?让你这样郁郁寡欢?让你整天只能待在家耍废?」
「所以,你早就做好决定了吧?既然如此,干嘛由我来背这个锅?」
「如果你想要我留在南部,我一定会留。我就继续在这家公司上班而已,反正……」她丝毫不为我的酸言酸语所动,继续冷静地跟我说着。
「得了吧。」我挥手阻止她,「你爱去北部便去,想留南部便留,一切与我无关。」
「不要把你的未来构筑在我点头与否,我可不想未来你跟我抱怨,当初就你不准我去北部,害我吧啦吧啦。」
我越说越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要这麽生气?
或许是因为,我认知到我所认识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也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北部去的吧?
即使她是南部人,即使她当初离开台北、回到台南,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妈妈,即使後来认识了我,即使她让我跟她家人见面了,即使後来她家人出去玩都不忘带东西给我,即使後续他们又约我去他们家吃饭好几次,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