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说猫咪是冷漠且不怕寂寞的动物,尤其还特别好养。
牠可以一个人在家生活,背影总是带着孤寂与冷漠,还不怎麽喜欢被人触碰,一被侵犯到领域就会使出牠的猫影拳法揍得你落荒而逃。
但,牠们还是会寂寞。
「我常常听人类说猫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其实我不太懂那个意思,但我想是指有想法吧。」阿二修长的食指轻敲着透明杯外侧又道:「可是人类不知道的是动物其实很多事都知道甚至了解。」
我咬着那根已经被我摧残过而显得破烂的吸管,口齿不清的说:「但我很多事不了解啊。」
「因为你又小又笨,比哈士奇还笨。」
阿二侧过头看我,露出那二哈式的笑容却说出令人气结的话。
「你说什麽啊!」我更加粗暴的咬着吸管,它有点像平常主人让我磨牙的东西。
阿二轻笑几声才又开始刚刚的话。
「她是白白,很简单又好记的名字,人类大概都不太会取名。」
我想了想自己的名字十分赞同的点头。
「白白其实以前很凶,她讨厌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域,也觉得人类都是可怕又危险的生物。」
「为什麽?」我问。
阿二看向那还在忙碌却挂着大大笑容的白发女人说:「她的家人被人类杀死了。」
这一次我没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是谁又在哪里,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
阿二缓慢又低沉的开始说起白白的故事。
白白从出生就是和父母及兄弟姐妹在一起的,他们的家不大却相当温暖,总是躲在隐密的地方不被人类发现。
因为人类很危险。
对於未知又比自己还高大的总是会有种畏惧感。
白白的父母属於不常变身的动物,所以久而久之都不太会变成人形,也就是因为这样错失了逃生的机会。
有一天白白的哥哥跑出去找食物回来时带了一个不速之客,那看起来是个小人类,却也没有小到哪里去。
他挂着一脸恶意的笑容,手上拿着的是一根又长又粗的棍子。
白白一家人是躲在小巷子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凹槽里,尽管人类进不来这里面但牠们也不是很容易的能马上逃出去,尤其至少还有六、七只猫咪。
「今天好像有好玩的了。」那人类男孩勾起嘴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长型物品,白白在之後才知道那是打火机,很危险的物品。
白白父母竖起毛对人类小孩哈气,站在白白与白白兄弟姐妹前,深怕对方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你在干嘛啊?」另一个人类女孩也凑了过来,看见一窝猫咪她不禁惊呼。
「哇噻,这些是小猫咪耶。」
男孩「切」了一声冷冷的笑:「拿来玩的玩具罢了。」
那男孩二话不说直接举起自己的棍子往白白父母的身上打,顿时一堆哀戚的喵喵声。
「哈哈哈,他们在乱跑欸。」女孩大笑着,指着在凹槽里乱跑的猫咪们。
当白白兄弟姐妹要跳上来时总会被男孩用棍子打下去,就像在打棒球一样;不然就是被女孩粗暴的抓住耳朵乱甩在丢凹槽。
「欸欸你看我!」男孩抓住白白的姊姊提到女孩面前,白白的姊姊还在挣扎乱蹬,头上全都是血,可见刚刚已经被打到好几次。
男孩拿出早就备好的打火机对着白白姊姊的毛发点燃。
轰的一声,白白姊姊的毛发瞬间着火,她不停的嘶叫挣扎,却仍扑灭不了在她身上的熊熊烈火。
烧焦味伴随着肉烧伤的臭味传遍整条巷子,可两名人类却笑的恣意,完全不在乎。
白白亲眼看着这一切,她也受了点伤,可是因为妈妈即时推开她所以受的伤势不大,也是在那一刻白白的妈妈被打中头部倒在地上後就睁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白白担心得要跑到妈妈身边时却被爸爸咬住後颈的皮毛,迅速的拖着她跳出这凹槽。
只是白白爸爸的後腿刚刚已经被打只能一拐的走路,他只来得及把白白带出去就被女孩发现了。
「欸欸欸牠们要跑掉了!」
在女孩要跑来前,爸爸只对白白说一句:「快跑!」
白白立刻往前跑,由於她是年纪最小的,兄弟姐妹都互相保护她所以她身上并无太严重的伤势,这一跑几乎都看不见她的猫影。
可是她的年纪还小没有太多体力,跑没多久就藏在一条肮脏的小街里喘着气休息。
在刚刚一瞬间的时间里她看见爸爸被人类粗暴的抓住尾巴举起来。
然後她听到「碰」的一声。
但她不敢回头看,只记得一直一直往前跑,她怕看见她不想看的事。
从此她没有任何家人,就在这些肮脏的街头流浪,有时候被欺负有时候抢得到食物,从只可怜小猫变为街头老大,她还跟其他只流浪猫学习变身的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但她从来没睡过安稳的觉。
在梦里全是人类恶意的笑容和姊姊被火烧与父母被伤害的场景。
她没有安全感。
「那她为什麽又要纪念人类?」
听着这惨不忍睹的经历我深深打一个冷颤,突然觉得自己发生的事好像没有什麽大不了。
阿二没有吸管,他举起透明杯轻抿一口才道:「因为人类分好坏,动物也是。」
我沈默一下的确同意这个说法。
就像以前的主人和现在的主人,真的是有着天壤之别。
白白一直以来对人类都是采取闪避的动作,如果人类太靠近就会哈气,以敏捷的速度逃离。
不过都会有个人类在她常常出没的地方徘徊。
那个人类的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总是远远的看着白白不说话。
那是一个老人类,他很安静,老提着一袋东西站在离白白有二十之步远的地方。
白白也会回望他却不会靠近。
其实白白的毛色本就是白的,不过因为在街头流浪过所以沾染上不少脏污,也因此有些人类都避而远之,甚至会一脸嫌恶。
可是就只有那名老先生没有嫌恶也没有刻意靠近,就只是站在不远处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白白。
然後总会从袋子里拿出饲料放在地上,退离饲料至少有十步远的距离。
可是白白从未过去吃过。
她不想也不敢接受人类的好意。
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其实白白曾经跟踪过这个老人,他早晨会起来去公园做个伸展操,中午在漫步到一间咖啡馆,缓慢的整理里头,然後开门营业。
他的咖啡馆人烟稀少,他却也不无聊,总是透过吧台旁的窗户往外看,也没特别看什麽就像在发呆。
但只要当白白出现在门口他就会直盯着白白,一刻也不会移开。
久而久之,白白习惯性的会来到这间咖啡馆附近徘徊,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看见自己。
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聊天或是触碰,就是一个眼神一个习惯。
大约维持整整两年,直到老人有天对着躺在他门口伸懒腰的白白说:「其实,我一直都有帮你取名字。」
白白的耳朵动了下却没有去看老人的表情,她不想放太多感情。
「我知道你是女生加上你又是白色毛发,我想说叫你白白。」老人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开心。
白白斜眼看过去,眼睛眨了又眨,想表示她不是很满意这名字。
「咦?你回应我了?看起来你很满意这个名字呢!」
「⋯⋯」
老人笑开怀,这是白白第一次看见老人笑得这麽开心。
老人从那天起就会常常跟白白说话,有时候白白会给点回应有时候不会。
两人也就维持这和平的关系一阵子。
她有时候会跟着老人到他家却依旧不会给他触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也是跟老人回家後她才发现老人其实在家里都有备好的猫砂跟猫罐头,搞得好像有只猫就住在这里。
「我在想有一天也许可以跟你一起生活。」
注意到白白目光的老人这麽说着,就像是他知道白白在想什麽一样。
白白知道老人跟自己一样是独自一人生活,所以直接都跟着对方走,反正有吃有喝有住,又不用讨人类的欢心,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棒。
只是有几天老人开始忘东忘西,白白也觉得还好没有特别注意,但她发现老人越来越严重,有一次老人家里还着了火,那时候白白就在他家中,那时白白是十分害怕的,因为姊姊的模样瞬间出现在她脑海里。
可是当老人发现时只记得先将白白带出去,其他一律都管不着了,也是那次白白第一次让老人抱着。
她才知道这个怀抱是多麽的温暖。
自那一次後老人就被接走了,可是被接去的地方她跟不了,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老人回来。
她还记得老人微微一笑说:「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老人从没回来过。
就连他原本所住的地方也换了其他人类,她还差点被那些人类触摸到。
她不知道上哪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後她想到了这个地方。
这间咖啡馆是老人曾经说过要给她的。
「我一个人有着这一间咖啡店也不知道要做什麽。」老人的面前就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他看着咖啡又道:「一开始只是为了排除寂寞却发现根本没人光顾,没办法,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麽体力好招呼人家。」
白白没回应他,只是用纯黑色的瞳孔看他。
老人笑了笑,皱纹更深,原本要伸出的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他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只不一样的猫。」
白白的尾巴一下一下打着桌面,很难得刚刚老人手伸出来时她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有点期待。
老人喝了口黑咖啡静默片刻才道:「你的目光透露着寂寞,就跟我一样。」
「我的孩子不要我,这咖啡馆也没什麽意义,乾脆送你吧。」
老人如同玩笑般的将钥匙放在白白身边。
可是老人真的再也没收回那把钥匙。
她变成人类後来到这间咖啡馆却发现这里面积上了一层灰,似乎许久没有人来打理过。
她知道老人就算没生意可做仍会爱惜的整理这间咖啡馆。
她缓步坐到了老人平常在坐的位置向外看。
然後她发现这个位置看过去的地方是一座公园,那里有许多人类,但没有一个是落单的。
她突然很想见到老人。
她用尽很多办法才终於找到老人。
可是当她以猫咪的型态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只是淡淡的扫她一眼,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发呆。
她难得的走过去对他喵了一声,甚至还蹭了蹭他的脚,可是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才知道老人已经不记得她了。
「自那以後这间咖啡馆就在营业,白天没什麽人但一到夜晚就是我们的聚集地,我也是碰巧进来这里认识了白白。」阿二一口气将透明杯里的饮品喝完才淡淡的说:「我猜她可能是想只要一直开着这间咖啡馆就有希望吧,只不过前阵子⋯⋯没有开。」
「为什麽?」我问,难怪来的时候会有灰尘,门又有点破烂。
「因为老人死了。」阿二将杯子放进吧台里。
正好白白也忙完过来,话题就这样终止。
「哇,你越来越贴心了。」白白将阿二用完的透明杯放进洗水槽,欣慰的说。
「你越来越老了。」阿二撑着下巴,微笑着说。
「死小孩。」白白用力弹一下阿二的额头。
看着他们的互动我却还有点难过,情绪还未平复就脱口问出:「为什麽你还要继续开这间咖啡馆呢?」
白白似乎早知道阿二会跟我说所有事,她并未因我的发问而不悦,相反地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说:「因为只剩我还记得他了,这间咖啡馆是他最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