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黄睿烊在讨论清楚後,决定先把练琴的事搁着了。
对此我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的,毕竟这次的表演是我与他倒数几次同台的机会了。正也因为如此,我这几天对他更加骄纵了些,要求东要求西的,而他相当体贴,还是尽力在讨我开心,包含每晚准时来探病,偶尔还待到十一点。
看着他关心的眼神、日日帮我削好的水果,他的体贴不透过言说,从行动上我就能感受到,所以夜里情绪来时,我即便再怎麽委屈,也不想再加诸在他身上。慢慢地我也解气了,後来表演的事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他没说,我也不再提,日子就这麽过下去了。
继最後一次和警方做完笔录後,这件事没多久就结案了,那日几个小混混在父母的押解下登门道歉,也一副诚惶诚恐,我想他们实在不是做8+9的料。透过协办单位,黄妈妈帮助我争取到了一笔和解金,除了医药费外,也补贴了一些精神慰抚。
再过来,我开始觉得待在医院的日子无聊了,每天除了整黄睿烊、吃饭睡觉上厕所,我就只能躺在床上发呆或者跟着护理师小姐练习复健等等,日子乏善可陈。要是没有了墙上滴答响着的时钟,若把厚重的窗帘拉上,我肯定辨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唯一能算上比较特别的,大概就是学长的来访吧。
某一个下午,他居然翘了课出现在我的房门口。那时黄妈妈才带来我可以吃的小点心刚要走,目送她的我恰巧见着学长向黄妈妈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那声阿姨好说得亲切自然,他带着微笑走进门,那乖乖牌的脸太过正经,我还真没见过几次。
「你妈妈看起来对你很好。」他溜进来马上关上门,还忙着说客套话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她不是我妈,她是我阿姨。」不想要他多问什麽,我连忙先开口:「你怎麽来了?你翘课?」
「噢,我去你们班找你才知道你住院,很担心就来了。」他没有多做解释,我却了然。他是出了名的活得无拘无束,活在自己世界的他,连教官也管不动。
「你还好吗?他们说你好多了,只是需要时间。」他搔搔头,好像也想发笑。「可是我看你连手机都没办法滑欸?」
我大胆的翻了个白眼。「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好,我只是不想滑。」
「是喔,你好就好。」他拉开椅子自动的坐在我床边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从最近校刊上关於校长排挤老师的传闻,讲到最近我们共同的音乐老师生了可爱的宝宝,一些学校的近况都给我一一补上了。
虽然有些我已经从黄睿烊那边听过了,但讲到这阵子学校靠北板吵架内幕的时候,学长明显加油添醋的描述让我不禁噗哧地笑了出来。
学校里我认得出名字的人少,而他提到的那几个人都是校园里的人气王,不知不觉间我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八卦起来,仔细地听他大嘴巴一个小时。不愧也是高年级的人气王,他知道的内部消息好多,等我回神过来时我已经是斜靠着床,歪头津津有味地听他说故事了,脖子有点酸。
「学长,你真的有够八卦。」他临走前我这麽跟他说。
「还学长!」他一脸痛心,假装垂着胸口。其实在话脱口的那一秒,我先看见的是他抿起的唇,我才想起之前他的提议,但他最後选择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化解尴尬。
「好啦,是要掰了没?你不用赶公车?」我假装没在那个瞬间看到他的表情,也不想去思考我错愕的原因,赶着他,似乎他离开这个房间後我心里会好过一点,不料却在挪动身子的时候扯痛伤口,我抽了一口气。
「我骑摩托……啊!」他话还没说完,一听到我吃痛的叫声後手立马往我这边伸过来,眼神一凝,见我没事後才尴尬地收回了手。对上他的双眸,他眼里感觉还有话想说,而我在这一连串他与我的动作中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我看他也看出我的明白,因为在我别开视线後,他就低声道了别,仓皇而逃。
有个问题突然间重击脑海。
我跟学长之间有任何连结吗?或者说白一点,我们有熟到能够探望对方吗?
虽然我们碰面的时候会打招呼、有时间的话我们会胡乱地聊天,但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是被他逼着讲话的,聊天的内容也普通到不行,没有深入过。这样的话,我们还算是朋友吗?我的朋友很少,说起来也只有黄睿烊而已,而我不觉得学长像他一样认识我,也不认为自己足够了解学长。
和学长的初识,是在图书馆。他正在劳动服务要销过、我来借书还书,起码有一个月,我常见他喷酒精擦柜子、分类一整箱的书,有时坐在柜台帮我刷卡,没事就跟我随意讲两句话。
对这个人开始比较有印象,是在某次我要使用图书馆的列印资源时。那日的管理员阿姨特别暴躁,不太会操作印表机,也不准我自己操作,找不到正确的按键、嘴里碎念着机器,和我讲话口气也差了些,然後学长就突然冒出来,自告奋勇地说他会按,还伶牙俐嘴地把臭脸着的阿姨哄得服贴。
他对阿姨说麻烦的事尽管交给男生,而他身为男生里最可靠的男子汉,对於这个请托义不容辞,我当下是真的信了他会操作这个机器。
结果他骗人。
我看他按了几下也只是试按,幸运的是他一下就摸到门路了,我在他转身过来时对着他比了个赞。
「我还以为这个机器没有应该要有的按钮呢。」阿姨对着他笑道,我看了颇是无语。
他好像看出我对阿姨不太高兴,在走之前偷偷跟我说了一句:「情绪化就不能解决问题唷。」再看了阿姨一眼,最後矫情的眨了眨眼,简直戏精,我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後来我才知道,班上同学口中EQ高人缘好的学长就是他。曾经我在他们讨论学长最近又po了什麽在ig上时,我还对这样的造神之举嗤之以鼻,但我现在没那麽讨厌了。
再後来,我们遇到对方时会半熟不熟的聊天,直到某一阵子才淡掉。
「苡蒨,你其实可以叫我锺祥就好,一直叫学长多有距离。」
「蛤?为什麽?学长就学长啊。」
「可能身边朋友都叫我锺祥,我听起来比较习惯吧。」他伸长了腿,看向天空。
对於他落寞的神情我有一丝不解,在脑海闪过他与我们班同学对话的场面後,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要,我跟大家喊一样就好。」
「阿不然唤我全名也可以?我们不是没讲过话呀。」
「我不要。」
许是察觉了什麽,我选择避开借书时他会在的时段,因为我感受到了和他讲话时的氛围,以及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今天也一样,他想碰又不敢触碰我的模样,他的眼神、他抿起的唇,又让我有了相同的感受。
学长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觉得我一直都隐约有感觉到这件事,只是我不想要他这样,所以故意或不小心忽略了他每次试图往前的那个迈步,直到今天才把所有迹象连在一起厘清。
那日握着他给的硬币,我早该确定学长的心意了。我会觉得怪怪的,是因为怕他说出我会无以回报的请求,而这样的我在离开之际被拉住关心时,竟以不耐来表达慌张?
我想我平日追逐黄睿烊的视线不假,他一定感受得出来。那天我用他的钱多带了一份黄睿烊的点心,是我做错了,他却接受。
这该有多羞耻、荒唐!?
学长,锺季祥,你是不是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