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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有些刺眼的阳光唤醒时,河采韵很是疑惑。
她睡前一定会把窗帘拉起来才对啊…怎麽今天会是因为阳光太刺眼而醒来?
搔搔头坐起身,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仍穿得好好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河采韵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昨天早上结束最後一次谘商疗程後,回家陪爸妈待了一下午,然後就和安赫秀等人去吃饭。
「采韵你就尽量吃、尽量喝,今天都算前辈的啊!」她记得安赫秀一直这样重复强调着。
她知道可以和安赫秀等人一起工作非常难得,除了出任务时默契十足之外,他们在私底下也意外的契合。
除了因为工作累积的革命情感,私底下也能尽量为彼此的生活分忧解劳,成为愿意一同出生入死、帮着扛住对方困难和重担的那种真正的夥伴。
所以河采韵一在群组告知她的谘商疗程结束、可以准备回到工作岗位时,安赫秀等人就一直嚷嚷着要聚餐庆祝。
拗不过三人连番的电话攻势,河采韵最後还是将晚餐时间留给他们。
席间除了安赫秀拍着胸脯要她放胆吃喝之外,车敏禹和李多彬也殷勤地为她烤肉布菜。
河采韵虽然对於这种待遇感到不自在,但看着他们脸上开心的表情,就也默默的接受了夥伴们的心意。
也正是因为这种欢乐的氛围让她没有特意控制而喝多了。
「不对啊……」河采韵坐在床上咬着手指喃喃自语着,「那时明明超想吐所以先坐在路边休息…怎麽就回到家了…?」
「啧,好难受…」她拉了拉领口,只觉得被外出服勒得很不舒服,便起身走进浴室准备梳洗。
「哇……」她一踏进浴室就忍不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啧啧称奇,「我这习惯到底怎麽养成的,怎麽又卸好妆了…?」
她慢吞吞的梳洗,泡了个热呼呼的澡,才慵懒且心满意足的离开浴室。
还在想着早餐要吃什麽时,才刚推开主卧室房门她就警觉的立刻关起门并反锁。
家里有人。
她快步拿起手机传了讯息给同僚们,然後拿起备在房内的电击棒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走出去。
再次走出房门时她才发现家中竟然充满了食物香味。
「妈妈没说要过来啊……」河采韵一边皱眉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去。
「哦?醒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醇厚嗓音突然出现。
河采韵愣愣地看着从她的小厨房内端着一碗汤走出来的男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好久没见到那男人真心的笑容,那个她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笑容。
现在他就这麽笑着站在她面前了。
她却脑袋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干嘛拿那麽危险的东西?」闵泰久放好汤碗後,皱眉看向河采韵手上的电击棒。
「先过来喝杯水吧,东西给我…」他伸出手往河采韵的方向走去。
望着朝她走来的闵泰久,河采韵下意识的往後退了一步。
注意到到河采韵的动作,闵泰久苦笑着停下脚步,「你别紧张,先坐着,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
河采韵还是不发一语的瞪着闵泰久。
虽然她昨天的确很期待见到他,但不是这种突如其来、一点通知都没有就入侵她私领域的见面啊!
最初的震惊过後,她发现累积了很久的怒气、无奈、伤心、难过等等负面情绪,随着闵泰久的出现被勾了上来。
要是可以的话她多想直接打开电击棒往他身上戳。但她做不到。
他正是看准了她没办法真正的对他生气,才会如此对她予取予求。这个事实让她更加愤怒。
闵泰久看着河采韵放下电击棒後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便缓缓的又稍微靠近了河采韵一些。
她的嘴唇紧抿着,身体肌肉也明显的紧绷,闵泰久不用问也知道河采韵很生气。
她一言不发的站在他面前,睁着充满愤怒、委屈、难过的大眼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也安静地站着,目光细细梭巡着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接着她握起了拳头,用力的捶打他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她几乎用尽了全力、重且紮实的捶打着闵泰久。
但接着她的脸庞安静的被泪珠布满,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河采韵呜咽的声音逐渐转为嚎啕大哭。
她很愤怒。除了对着眼前这个好看伟岸却又历经沧桑的男子无可克制的生气,也对自己的无可奈何感到生气。
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宣泄情绪,只能诉诸行动,把揉杂了太多复杂情感的负面情绪倾倒在他的身上。
闵泰久一动也不动,只带着满是心疼的表情看着她。这又让她想起这些年月中彼此的煎熬,从心里涌上满满的疲惫和心疼。
对於漫无止尽的等待感到疲惫,却也心疼总是独自面对一切的他。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闵泰久一动也不动的任凭她发泄情绪,直到她哭得气促才将她搂进怀中,在她耳边一叠声的说着抱歉。
她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她的泪水却灼得他心痛。
「对不起,我做错了,对不起……」他搂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持续道歉着,直到他也开始哽咽。
当初是他太过年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和河采韵之间的巨大差异,於是选择了逃避最差的选项。
他原本以为时间和距离对他们而言会是最佳解方。随着时间递嬗,偶然交会的两条平行线总会各自沿着原本的方向背道而驰。
东南亚军火走私生意转型成合法经营公司这件事,除了希望贤珠的人身安全可以多一些保障外,他也希望再见到河采韵时,长年萦绕在心头的自卑感可以因此减少一些。
让他可以不用再以放荡不羁的形象,掩盖他身上那些阴暗、配不起河采韵所有美好的部分。
为了可以坦荡的直视河采韵、讲述心中真实情感,他愿意用尽所有的耐心安静等候。
但因为这两件案子而再次见面时,闵泰久除了发现他高估自己耐心之外,也突然明白了在原地等候着的人有多麽辛苦。
第一次的视讯通话,他被河采韵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弄得揪心不已,也读出了她在对话中悄声释出的那些讯息。
「谈判是为了保护我想守护的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澎湃和激动。他一直以来都孤身扛着自己和妹妹,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希望有人可以接住他的疲惫和忧伤。
案件结束後他很想不管不顾的飞奔到她身边,但首先他必须处理的是两人的立场差异,他不是那种会让自己的女人辛苦的男人。
在两人开始新的一步之前,他得处理完这些才不会愧对她的心意,也因此闵泰久才会拖宕了一个月才再次出现在河采韵面前。
只是…他实在也无法理解为什麽总是会碰上她醉倒在路边的时候。
他预想中的重逢画面完全不是现在这种未经同意就闯入她的私领域、既粗鲁又无礼的样子,可是昨晚又没办法将她丢在路边置之不理…
看来他做错的事情又多一桩了。轻拍着河采韵的背,闵泰久的眼底有着化不开的苦涩。
河采韵任由闵泰久搂着她走到客厅,看见沙发上凌乱的毯子和枕头时,闵泰久尴尬的伸手将那些东西推到一边。
「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在这过夜了…」他扶着河采韵坐下时讷讷的解释。
他看着持续掉泪的河采韵,起身走进厨房,没多久後就拿着一杯温水塞到她手中。
「喝点水,」他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说,「你昨天喝了不少,现在又哭成这样,先补充点水分,然後看要怎麽打骂我都随便你。」
河采韵有些虚弱地瞪了他一眼,默默的接过杯子大口灌着。
闵泰久说的没错,她现在的确渴得连喉咙都隐隐作痛。
「好点了吗?」闵泰久关心的看着她,「要不要再喝一杯?」
河采韵摇了摇头,轻轻的将杯子放在桌上。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她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微微心惊。
「昨天终於处理完所有事情,迫不急待的想见到你…」闵泰久心疼的轻抚着河采韵的脸,「本来想在楼下等着,没想到来的路上就看到你在路边睡着。」
「啊……」听到闵泰久简单叙述的内容,轮到河采韵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
「采韵,」闵泰久有点严肃的唤着她,「你常常这样醉倒在路边吗?」
「欸咦,怎麽可能…」河采韵挥了挥手,没注意到自己用了闵泰久惯用的发语词。
「所以昨天为什麽那样?」听见河采韵的发语词,闵泰久原本皱着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
「因为我的谘商疗程都结束了,安前辈他们说想聚餐庆祝,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下意识地怕被闵泰久责备,河采韵不假思索的开口解释。
「喝完酒至少叫个计程车送你到家门口吧?你都在路边醉倒几次了,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闵泰久忍了忍,最後还是开口叨念了几句。
「好啦…我又没常常这样…」在闵泰久的碎念下,河采韵忍不住低下头,希望能因此被少念几句。
「欸不对,」几秒後她又立刻抬起头,「你现在是这样念我的时候吗?你欠我很多个解释吧?!」
「呃……」看着河采韵几乎要喷出双眼的杀气,闵泰久转身指了指餐桌、讨好的对她笑着。
「我刚刚煮了醒酒汤,你先喝点暖暖胃,然後…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好吗?」
坐在餐桌前,河采韵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醒酒汤,还有闵泰久。
她有太多太多想要知道的,以至於一时之间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闵泰久安静的任她看着,很能理解她现在的反应。
他有太多需要对河采韵解释清楚的事情了,可能需要花很多时间,但…
没关系,就算要用上一辈子他都不介意。
「所以……」河采韵终於开口,却是指着醒酒汤,「这是你煮的?」
「对。」闵泰久失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住伸手去搓揉她发心的冲动,「这是你最想问我的问题吗?」
「怎麽可能。」河采韵白了他一眼,低头喝着汤。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所以换我了。」闵泰久说道,「有男友吗?」
「没有。」河采韵还在想着要回呛两句,开口却是诚实到不行的答案,让她意识到之後咬着嘴唇一脸不甘愿。
「干嘛这样?没有男朋友很好啊。」闵泰久轻笑着看着她闹别扭的脸,「换你了。」
「为什麽那天你就这样不见,而且专案小组竟然没有悬赏你?」河采韵放下汤匙後双手抱胸问道,像极了在审问犯人的姿势。
留职停薪的这一个月中她刻意的没有追踪案件後续,但不代表她没注意到这案件的新闻热度退得有点太快。
国内前十大企业会长、国情院次长、首尔地方警察厅厅长涉案,这还只是案发当天在台面上看得到的人们,专案小组认真循线查下去不知道还能挖出多少。
共同民主党的几名议员甚至还提案准备修改相关法条,避免未来继续发生这种弊端。
但闵泰久就这麽销声匿迹,原本预期会出现铺天盖地的通缉令,也丝毫没有动静。
闵泰久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像是早已准备好似的、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卡片推到河采韵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拿起来看。
河采韵拿起那张像是识别证的卡片看了一下後,马上惊愕的抬头瞪着闵泰久。
「你没看错,国情院特殊探员闵泰久。请多指教。」闵泰久咧嘴笑道。
「可是…为什麽……?」河采韵只觉得脑袋像是突然打结一般,对这巨大的落差完全无法反应。
「还记得我绑架那群王八蛋那天吗?」闵泰久从她手上抽回那张识别证、放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
「和你私下通过电话後,国情院跟着就找上我。他们想和我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河采韵重复问道。
闵泰久颔首,「只要把军火走私所得、组织成员名单上缴,不但犯罪纪录可全部清空,还能以特殊探员的名义在国情院任职。」
「…你真的这麽做了?」河采韵不是很赞同的皱起眉。
就算闵泰久手上的军火走私生意是非法勾当,国情院的交换条件要求的仍是一种背叛。
说来好笑,她除了担心闵泰久的人身安全外,也觉得这实在有违基本道义。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傻了。」闵泰久嘲讽的笑了笑,「还好除了朴仁均之外,国情院里面还有一堆手脚不乾净、脑袋不好使的家伙。」
「那些钱直接给了也无妨,把国情院贪污人员的名单用来替代他们要的名单…勉勉强强也还算可行。」
「挟持案闹得全国皆知,国情院竟然有办法在这状况下保住你……」河采韵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采韵啊,你也知道国情院水有多深不是吗?不然你以为朴仁均怎麽敢玩这麽大?」闵泰久难掩嘲讽口气的说。
「所以你消失了快一个月是因为这件事?」河采韵看向那张识别证问道。
「别那个表情,我已经尽快了,你知道有多少事情得处理吗?」他起身倒了两杯水後又坐回餐桌,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你会不会对我家太熟了一点…?」河采韵接过杯子没好气地看着他。
「帮你煮醒酒汤时顺便熟悉了一下。」闵泰久十分自然的回答,「这题可以了吧?细节以後再慢慢说,嗯?」
听着闵泰久自然又亲昵的语调,河采韵有点不自在又有点羞涩的喝着水,「谁跟你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