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采韵看着窗外的夜景,愣愣地想着不久前车敏禹等人七嘴八舌砸在她身上的资讯。
她和闵泰久在仓库内对峙时,安赫秀等人也在工作车上监控着。
为了使特攻队也知道内部最新情形,安赫秀透过河采韵身上的摄影机确认仓库内部状况後,立刻就通知了特攻队。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一通知之後就坏了事。
这桩挟持案闹得全国皆知,甚至惊动了国会议员召开联合记者会,对想立功晋升的人们而言,不啻是个大好机会。
因此在得知仓库内仅有闵泰久、河采韵及郑俊久三人时,即有耐不住性子的小队长想抢得先机,无视命令擅自进行攻坚行动。
「该死!」从监视画面中看到房间内布满白烟时,安赫秀马上反应过来,抓起对讲机就准备下车。「你们两个画面盯好!随时准备进去支援!」
「多彬你看着萤幕,」安赫秀下车之後,车敏禹便清点着手枪和弹匣数量,「我准备进去。」
「咦?这样好吗?」李多彬大惊失色的看着车敏禹,「要不要等安警监下指令…?」
「我担心采韵姐。」车敏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戴着耳机一边简单回答,「就算她和闵泰久是旧识,还是小心为上。」
四人小组在谈判及案件调查过程中各司其职,车敏禹在谈判现场负责的是监控谈判对手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并在快速分析後告诉谈判者对方在什麽状况下有特殊的情绪反应,好让谈判者可藉由这些资讯采取不同策略。
车敏禹对於闵泰久结束通话前的举动非常不安,深怕闵泰久孤注一掷的与警方和人质同归於尽。
但为避免经验不多的李多彬过於慌张,车敏禹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
就在车敏禹准备出发时,耳机中却传来一阵慌张的男子嗓音。
「闵泰久?」和李多彬既惊慌又疑惑的交换眼神後,车敏禹拿起对讲机回覆。
「闵泰久先生?我是车敏禹,您刚刚说河警卫怎麽了?!」
「妈的河采韵昏倒了!先进来把她带出去!」闵泰久在另一头大吼道。
「敏禹、多彬!你们去把河警卫带出来!」对讲机中插入安赫秀的嗓音,「这边已经请特攻队停止动作了!」
车敏禹和李多彬两人进入仓库时,身着黑色任务服的特攻队员已经掌控了河采韵等人所处的房间,医护人员也正在确认河采韵及郑俊久的生命迹象。
「河警卫!」车敏禹和李多彬急急的跑上前去,「河警卫你还好吗?!」
车敏禹用力的推了一把站在旁边的小队长,十分气愤的质问着,「你们到底有什麽问题?一开始不是说好给我们15分钟再次谈判吗!?」
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队长不发一语,只是微低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河采韵。
「你们刚才到底丢了什麽东西进来?为什麽河警卫会昏倒?」李多彬抬头急问。
「只是烟雾弹而已。」小队长的语气彷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淡得毫无起伏,「她可能呛到或是一时紧张所以才昏过去。」
车敏禹深呼吸了两次才没有一开口就骂人,「闵泰久呢?」
「我们进来时只有河警卫和郑俊久。」小队长回答。
「怎麽可能?」车敏禹愤怒的瞪着小队长露在面罩外的眼睛,「这才过多久时间,闵泰久就不见了?!」
「事实就是如此,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们在外面不也布署了人?怎麽……」
「不好意思。」医护人员站起身打断了车敏禹的问话,「我们准备将两名伤患後送,请问你们有哪些人要一起到医院?」
车敏禹狠狠的瞪了特攻队员一眼,才开口对李多彬说道,「多彬你跟着采韵姐,我跟郑组…郑俊久。」
河采韵在医院接受检查的期间,安赫秀则忙着在前进指挥部善後。
由於国情院次长、首尔地方警察厅厅长等政府高层皆涉案,加上国会议员的联合记者会,逼得法务部直接指示高等检察厅成立专案小组调查本案。
因此危机谈判小组调查所得的所有资料,全部都得在最短时间内移交给专案小组,同时也必须尽速提供现场报告。
由於主导案件调查及谈判的河采韵住院,使得安赫秀只能代替她留在前进指挥部报告。
在确认高层进一步指示後,才偷了个短暂的空档到医院探视河采韵。
看到河采韵醒来、放下心之後,安赫秀便又急急忙忙的赶回警察厅整理资料及撰写案件报告。
而车敏禹和李多彬也在医师再次检查确定河采韵暂时无大碍後,就被河采韵赶离病房。
「你们都回去帮忙安前辈啊,留在这干嘛?」河采韵有点虚弱地挥着手,「只靠前辈一人那些报告他写到下辈子都写不完,你们去救救他吧。」
想到安赫秀打字时的一指神功,李多彬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吧…那采韵姐我们明天再过来,你有缺什麽东西随时跟我们说喔!」车敏禹说道。
「多彬明天有空时帮我带个换洗衣物就好了。」
「啊,对了。」车敏禹离开病房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踅回河采韵的病床边,「有个东西要给你。」
车敏禹拿出口袋中的皮夹,从里面的夹层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递给河采韵。
「这什麽?」河采韵疑惑的接过纸条,「……好好看着我…?」
「发生良才洞案件那天晚上,我到便利商店时这张纸条压在烧酒瓶下。」车敏禹轻声说道,「我觉得应该是要给你的。」
河采韵瞪着纸条,好半晌都说不出话,甚至没有注意到车敏禹和李多彬是什麽时候离开的。
脑中思绪纷乱杂沓,河采韵再次蜷起双脚、抱着膝盖,眼神有点空洞的看着窗外。
就像闵贤珠过世那天,披着闵泰久的外套在路边大哭一样。
不过她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好好…看着他吗…?
不管在萤幕的这端,或是在那个挟持人质的仓库中,她都好好的、认真的看着他了。
看着他变得沧桑坚韧的脸,看着他依旧不羁却多了几分厌世感的气质。
她唱着儿歌的那几分钟,闵泰久目光中的遗憾、想念、眷恋,她都好好的看着了。
河采韵突然有点感谢闵泰久再次杳无踪迹。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她很确定自己对闵泰久的思念,但然後呢?
这是现实世界,所以公主和王子不会就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公主和王子。
而是警察和罪犯。
大概明天就会发布闵泰久的通缉令了吧,河采韵苦笑。
就算揭露了贪污弊案,但挟持案仍是现行犯,还那麽大张旗鼓的闹得全国皆知,她完全想不到让闵泰久全身而退的方法。
她轻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好希望手边有几瓶烧酒。至少喝醉後就可以暂时躲进没有这些棘手问题的幻境了。
河采韵迷迷糊糊地睡着後,病房内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的让以坐姿睡着的河采韵在床上躺好後,仔细地帮她盖好棉被、调整枕头高度,甚至看了看加湿器的运作状况。
然後他在床边坐下,无比眷恋的轻抚河采韵的头发和脸庞,就这麽待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一张纸条後离去。
※
步出医院、将手上的纸条随意放进口袋後,河采韵抬手遮掩着阳光,心中的感受很是复杂。
距离良才洞案件已经隔了一个月,她的心理谘商疗程也终於暂时告一段落。
就和她研究所同学们的初步判断一样,河采韵在良才洞案件後的种种症状,的确是创伤後压力症候群。
所以在闵泰久挟持案时,河采韵一遇到和良才洞案件类似的攻坚场景,就产生了心跳加速、血压过高等生理反应,才会在现场失去意识。
因此河采韵虽然没有外伤,但却花了很多时间在精神科进行相关评估确认状态。
精神科医师评估结果出炉後,安赫秀便毅然决然地帮河采韵申请了一个月留职停薪的假期,让她可以心无旁鹜的接受完整谘商疗程。
「休两个月也没问题!还有什麽比把你自己照顾好更重要的?」河采韵担心业务做不完时,安赫秀总是豪迈地这样说道。
因此她为了不辜负安赫秀还有其他人的心意,非常配合的进行相关疗程。
而今天就是谘商疗程告一段落的日子。
这段期间河采韵每隔两天就得至诊间报到,除了一般谘商外,还穿插着艺术治疗的疗程。
对河采韵而言这段日子也的确是弥足珍贵的一段留白期。
她自从大学毕业之後,便一直马不停蹄的往目标埋头冲刺,心中满满的都是学业或工作,还有家人、闵贤珠以及闵泰久。
有时便因此忘记了河采韵。
所以留职停薪这段期间,她努力的把生活重心拉回自己身上,好好照顾自己的情绪、理解自己的需要。
她把手中的案件资料整理好交给专案小组之後,就对良才洞案件和闵泰久挟持案完全不闻不问。
她认真地配合进行谘商疗程功课,听从艺术治疗师的建议报名了大提琴初级班的课程,并且花了很多时间陪伴父母。
尽管平常没有什麽大状况,但她想藉由这机会让自己喘口气,重新调整步调。
等自己稳下来之後,再来思考未来或是其他。
让河采韵感到意外的是,原本她担心在心里延宕数十年的那份情感,最终可能还是无法厘清,突然就在这过程当中出现了答案。
她没有刻意去想和闵泰久的未来到底要怎麽办。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差异和难题实在太多,完全不是能够凭她一己之力找到答案的程度。
不过她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而不管是生活或是感情,最後都导向闵泰久这个结论。
这个答案让河采韵更加笃定,如果这辈子一定要和一个人互相陪伴走完一生,那麽这个人一定是闵泰久,也只会是闵泰久。
虽然如果有人问她原因,她可能一个也挤不出来。
反正人类的情感本来就是杂缠模糊不清、难以说明清楚的,不管是爱情、友情或亲情。
现在的河采韵也不想花时间去厘清对闵泰久的情感到底是哪一种,她只知道和闵泰久算完帐之後,她想牵着他的手走完人生路。
只要闵泰久的想法和她一样,两人就有机会一起想办法克服中间那些困难。
刚才医师宣布第一阶段疗程结束、她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上时,除了松一口气之外,她的心里还充满期待。
放进口袋中的那张纸条是她在医院醒来的第一个早上时发现的,上面只有『等我』这麽一句话,甚至连署名都没有。
但河采韵知道那是闵泰久。
也是因为有那张纸条,河采韵才能暂时按捺着躁动不安的心、乖乖配合谘商疗程,然後从这过程中把自己调适到最舒适平衡的状态。
闵泰久不是会轻易给出承诺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那麽就等着他吧。
反正十几年也都等了,哪差这几天几个月呢。
※
闵泰久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长椅上抱着双膝睡着的女子。
他好不容易处理完见河采韵之前该处理的一大堆琐事,所以就算已经凌晨快2点,还是忍不住跑到她的住处外,想着天一亮就要上楼找她。
没想到在路上却见到一名女子坐在长椅上睡着。本来他摇了摇头就要离开,却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多看了两眼。
然後他非常意外的发现,那正是让他心心念念的河采韵。
他怎麽都不知道河采韵这麽爱喝酒?当年喝了一口啤酒就皱着眉说好苦的少女跑哪去了?
「唉唷…真不知道该拿你怎麽办…」他一边叹气一边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同时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采韵…河采韵…?」
河采韵被闵泰久摇晃身体的动作惊醒,抬起头来有点无神的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啊!」过了几秒钟,她彷佛大梦初醒般的指着闵泰久憨笑着,接着傻气的对他挥了挥手,「嗨──」
闵泰久看着河采韵可爱傻气的样子,一时间突然失了魂,差点就要跟着挥手说嗨。
但在他开口之前,河采韵就像突然被按了关机键一样,眼睛一闭就往前倒下。
「喂──!」他急急倾身接住她柔软的身躯,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是我欠你的…」闵泰久认命的将河采韵扶坐起身,然後蹲到她面前将她拉上他宽广厚实的背,「我都欠你这麽多了,这点小事算什麽…」
「喂,丫头…」闵泰久侧头想把河采韵叫醒,顺便问她住址,却没料到一转头便对上她软软偎在他肩上的脸庞。
「可恶……」闵泰久暗骂了声脏话,「不管了不管了…」
他本来秉持着尊重女性的原则,想在徵求河采韵同意後再将她送回家,但刚才那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近距离接触,却让他瞬间心猿意马了起来。
他强烈意识到河采韵柔美的脸庞就靠在他肩颈处,带有一点酒气的鼻息轻缓且撩人的在他的颈动脉旁一阵一阵的吹拂着。
偶尔扬起的晚风又将她身上的香味混着酒气更直接的送至他的鼻尖,加上她无意识的嘤咛声,意外地形成一股迷人魅惑的氛围。
闵泰久闭起眼想深呼吸冷静一下,反而却更明显的感受到河采韵伏在他背上的柔美身躯。
「妈的……」他快速的拿出手机,找到之前即已拿到的河采韵租屋处住址,大踏步的就背着她往租屋处走去。
「你这丫头真的很麻烦、很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