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元旦假期,夏尔雅向事务所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和车时勳一起飞了一趟首尔。
周末两天,他带着她回首尔大学,重温了相遇那年相处的点滴,在法学院的教室、图书馆、宿舍门口以及校园里他们曾驻足的每一处都重新合照留念,弥补了过去遗忘了他的时光里什麽也没能留念的缺口。
他们还一起去了学校附近小巷子里婆婆的饮料铺,点了每次光顾都会喝的柚子茶。
婆婆在五年前因为一场重病去世了,饮料摊则由儿子接手经营,店铺重新装潢翻修了一番,古建筑的外貌融合了现代工业风的陈设,给老店注入了全新的样貌,客人也依然和十二年前一样络绎不绝,甚至多了许多外地来的观光客光顾。
一月二日一早,他们去了一趟他户籍所在的梨泰院洞户政厅办了结婚登记。
出发去首尔之前,车时勳就已经替她把所有结婚登记需要的文件资料都备齐,什麽也没让她忙到,整个婚结下来,从头到尾她就只负责签名盖章而已。
而当户政厅长一知道要结婚的人是灿星集团的长子,几乎动员了全厅所有的人员,把原先要花上两三天跑几个地方的繁复程序硬是省了大半,在一个小时内就替他们完成了登记程序。
当然,离开之前,车时勳依旧用着那抹看似亲切实则威胁的微笑,要厅长在他正式发布消息之前务必将所有讯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否则不排除拿他练练生疏了几年的诉讼技巧,吓得对方连多问一句有关她的事情都不敢,最後更万般恭敬地亲自送他们下楼。
离开了户政厅,车时勳带她回这几日落脚的他在清潭洞的公寓,先斩後奏地打了通电话回家里告知自己在今天一早结了婚,晚上会带妻子回去吃饭,通知完就把电话挂了,完全不给父母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然後任凭电话怎麽响也不接,展现了极致透顶的任性。
从他决意要离婚那一刻开始,面对家人时就一直处於叛逆脱缰的状态,半点也不肯让步,起初她不是没有劝过,可这男人固执起来也不是一般难沟通,她讲了几回发现没用之後也就放弃不和他争执了。
何况以她自己十八岁就离家,出社会工作之後就从此与家族断绝联系的过往经验来说,她实在也没什麽资格或立场要他当个顺从父母之命的孩子。
但他蛮横霸道的做法自然也反应在他父母对她的态度上。
一踏进车家大宅,车会长和夫人就没给她任何好脸色看过,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次。一顿饭吃下来,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没有半个人开口说话,气氛简直降到了寒武纪的冰点,弄得屋宅里所有的佣人都手足无措,最後还是车智雅沉不住气地主动找她搭话,饭厅里才开始有了细微交谈的声响。
虽然相隔了十三年没见,车智雅还是认得她,甚至还特意藉由和她聊天的方式让他的父母能对她有多一些的了解。
对於他们又重新在一起,车智雅心里是有些惊讶,但也不至於到感觉意外的程度,用完晚饭之後,便带着她到外头的小庭院散步,顺道和她说了些有关车时勳的事情。
她说她离开韩国之後,车时勳曾去找过心理医生,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可能是因为亲眼目睹他出车祸而受了太大的刺激,罹患了心因性失忆症,所以忘了与他有关的记忆,而最糟的状况或许是一辈子的遗忘。
在那之後,他消极了好一阵子,出了院不但不去上课,也不肯按时去医院复健,旷课缺席到差点被退了学,更险些把只要复健就能复原的双腿给弄瘸了。
後来辗转探听到她在毕业那年应届就考上律师的消息之後,他才重新振作起来,一边复健一边把学业完成。毕业之後先进了军队服役,退伍後只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拿到首尔大经营硕士的学位,之後又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纽约拿到了法学与商管双硕士的文凭。
考到纽约和加州的律师执照之後,他再回国把韩国的律师执照也拿了,然後就主动请缨接任台湾分公司总经理兼亚太区执行长的职位,让车会长把他派去了台湾。
「这些年时勳哥他虽然都没有提起你,可是我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三年前要不是因为母亲以死相逼,希望他透过金议员的势力稳固接班的地位,他也不会和金恩娜结婚,哥他一点也不爱金恩娜的。」
见她解释得如此卖力,一副怕她跑了的模样,夏尔雅微微一笑,「我知道。」
她明白车智雅之所以和她说这些话,是担心她心里对车时勳前一段婚姻有疙瘩。
过了十三年,这妮子也已经大学毕业,可个性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既直率又天真,什麽情绪都显露在脸上,即使多年未见,对她也完全没有陌生或疏离的感觉,丝毫没把她当成外人看待。
虽然她多少也猜到,在来首尔之前,车时勳肯定先打过电话和智雅说过她的事情,也答应了她某些条件,否则依这妮子那爱讨糖吃的个性,没从他身上拿到些好处,就是再听他这个哥哥的话,也不会这麽积极地替他说好话的。
这男人就是连这点细节也替她顾及了,贴心的要命。
「尔雅姐,我父亲就是个霸道不讲理又固执的老人,如果之後他对你说了什麽不好听的话,你也别放心上,有什麽事情,交给时勳哥处理就好,他什麽都能解决的!」
虽然知道身旁的女人抗压性也不一般,车智雅还是拼命替她打预防针,再顺道捧一捧自家哥哥危机处理的能力,毕竟拿人手短,好歹兄长这回替她买了渴盼许久却怎麽也找不到门路购入的限量托特包,还答应下一回父亲给她安排相亲时要替她挡掉,她当然得尽到最基本的契约精神了。
「我知道。」夏尔雅还是噙着笑,对於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毕竟那男人现在不就正留在主屋里独自替她「解决麻烦」了吗?
明明结婚这麽大的事,理应带着她在身边,更应该让他父母亲自和她相处的,结果他就是连让她面对那些必然的蔑视和嘲讽也舍不得,硬是让智雅将她支开,任何椎心刺耳的话也不让她听见一句。
那男人似乎忘了,那些可以想见的尖锐讽刺,她从小就听习惯了,毕竟她的家庭也不一般。俨然把她当成什麽也不懂且无行为能力的孩子在守护,一丁点苦头都不让她吃,只懂得心疼她。
两人又在庭院里聊了好一会,直到将近九点,那个在屋子里谈判的男人才现身,步伐优雅从容走向站在石阶上谈天的两个女人。
「尔雅。」车时勳轻喊了声,在她们身後几步的距离停下。
闻声,正在聊天的两人同时回头,夏尔雅旋即勾起一抹浅笑,朝他走近,最後把手交进了他温厚的掌心里。
「喂!哥,你妹妹我还在这,不用打个招呼吗?」见兄长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人,车智雅没好气地低啐抱怨。
好歹她也帮忙照顾了尔雅姐一个多小时,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哥哥真的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有异性没人性,眼里除了尔雅姐以外就没别人了,连她这个自小被当成公主溺爱的妹妹也没半点争宠的本钱,枉费她刚才那麽努力在帮他说话,简直可恶!
「你现在是在对哥哥说半语吗?我刚刚听到什麽?喂?」车时勳眯起眼,笑得好不温煦,语调更是轻柔。
「……」理亏的车智雅立刻噤声。
睨了他唇边摆明捉弄的弧度一眼,夏尔雅摇头莞尔,「谈的还好吗?」启唇换了个话题,好替失言的妮子缓颊。
「嗯,我就说了声要辞职不干,反正老婆是律师,养得起我,他们就妥协了。」他耸了耸肩,一派轻松。
「……」
这男人连跟父母说话都是蛮横来着,当什麽经理人?当流氓还差不多!堂堂一个跨国企业的经营者,竟然在父母面前说要让她养,根本就是故意想把两老给气死!
夏尔雅不以为然地皱眉瞋瞪了眼,狠捏了他腰後一把。
被暗算了的男人闷哼了声,唇边的笑容却依旧灿烂,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才不可能真的这麽跟父母谈条件,只是逗逗她罢了,做为一个男人,吃软饭这种事他可做不来。况且就是离开灿星集团,以他名下的投资标的和各地房产的价值,够让他们两人即使从现在开始就不工作也能两三辈子不愁吃穿,哪里还需要让她养?
她就是打算自立门户开一间事务所,他都能立刻买块市中心的地,盖一栋独立的办公大楼给她使用,让她不必在看其他合夥律师的脸色做事。
「你们一定要在我面前讲中文吗?是不是歧视语言能力不好的人呀?」被晾在一旁的车智雅不满地鼓起双颊咕哝,极力想吸引兄嫂的注意力。
「你确定讲英文你就听得懂?」男人撇唇淡哼,语调明显是嘲弄,半点怜惜也没有。
「哥!」
这人有没有良心?竟然在大嫂面前这样糗她?世界上有人哥哥当成他这副德性的吗?
「怎麽?不服气?那你说句英文来听听?」
「讲就讲!You…you…you\'resuchanasshole!」
邃黑的眸凛出一抹凌厉。
「你说什麽?」这妮子去哪学坏了?
「……没有。」
这两兄妹怎麽什麽事情都能斗嘴?
夏尔雅抿着唇睇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心里既无奈又好笑,又任他们吵了好一会,才笑着出声制止。
她才喊了他一声,就让今天一早正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安静了下来,而这画面看得车智雅惊讶愕怔,只差没赞叹着颁给她一个勳章以表敬意了。
看着兄长明明挨了骂还笑得开心的模样,车智雅皱着眉,一脸不敢恭维地摇摇头,忍不住喟叹了几声。
这哥哥根本就妻奴来着,这年头当妹妹有什麽好,还不是有了大嫂之後就变得可有可无了?过去那些宠她的心力跟精神,现在全放在老婆身上,半点也不留给她,简直无情的可以。
照这个情势看,不是哥哥给她娶了个大嫂回来,而是她嫁了个哥哥出去才对,完全是人财两失,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