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那个在她面前倒下的男人,夏尔雅竟破天荒地在和当事人约好会议时间的前一个小时才临时让助理通知对方要改期,这样的决定无疑抵触了她一向视准时为基本操守且厌恶临时变卦的个性,可只要想到过去他像现在这样病倒时也许都不曾有人在身旁陪伴,她就怎麽也走不开身。
和杨心安通完电话之後,她才从病房外回来,就看见刚醒来的车时勳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正伸手想要替自己倒一杯水,她立刻上前抢过水壶和水杯,主动倒了半杯水递进他手里。
发现她还待在医院,车时勳有些意外,刚醒来而染着几许倦色的眼眸里有着明显的讶然。
看清了他的讶异,夏尔雅抿着唇,不大自在地拉来了一旁的折叠椅坐了下来,垂着眼避开了他的眼神。
知道这样闪避的举动是出自於本能,男人眼神一柔,轻抿了一口水湿润乾涩的喉咙之後才缓缓启唇:「尔雅,你不用回事务所吗?」
外面天色还亮,显然还没到下班时间,何况她这个律师的下班时间从来就比一般人还来得晚上许多,照理来说,她不该在这的。
「……」这人怎麽一醒来就赶她走?
夏尔雅抿着唇无声喟叹,分不清听见他这句话之後心里究竟是什麽样的感觉,说失望好像太严重了,但说无奈似乎又太轻描淡写了些。
总之,不大舒坦。
见她不答话,他又喊了一次:「尔雅?」
「你休息就是了!」自己都顾不好的人,还管到她身上了?
她还是别着脸,微促的语调任谁听了都是别扭,甚至连因为盘起发髻而露出在空气中的耳朵都悄然泛出浅浅的绯红。
车时勳无声地抿起笑,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这女人大概被他吓坏了,才会明明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却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可也无法坦率地表达对他的担忧和关心,所以才避开他的视线不去看他,然後用这样听似强势实则赧然的口吻和他说话。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个擅长释出善意的人,就是十二年前曾有一回看见他心情不好而独自坐在阶梯上发呆的时候,明明想关心他,却还硬是找了个为了捡便宜而买了买一送一的咖啡但一个人喝不完的藉口,用着极度执拗又不自然的演技把咖啡送给了他。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别着脸躲开了他所有的目光,却不晓得那对因为束起马尾而展露在他眼前的耳朵,早已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正悄悄泛红着。
她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总是会用这麽别扭的口吻和模样开场,因为在过去,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该怎麽对一个人好,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麽在卸下冷漠之後温柔地说话,所以当做着这些不擅长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难为情的像个第一次交朋友的孩子一样。
「尔雅,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勾唇低道,邃深的眸始终凝着她别过眼的侧脸。
她的肤色偏白,五官也深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迷人。
当年初识时,每次嫌他烦而拒绝他,或是被他气得不想和他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脸别开,怎麽都不肯正眼看他,总是留下因为紧绷而束得棱角分明的侧脸给他,而他看着看着,也不晓得确切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就迷恋上了。
只是这些话他从来没和她说过。
後来每一次她别过脸的时候,他总会有想吻她的冲动,只是每一次他都忍下来了,忍到了她终於点头答应他的追求之後,他才在隔天陪着她去上课的路上故意说错话惹她生气,然後在她又一次别过脸不打算理会他的时候吻了第一次。
他永远记得那时候她诧异而瞠大双眼的表情,更记得她愣了三秒之後红着脸狠狠打了他一拳,染上惊慌的眼眸凶恶地瞪着他,嘴上更是搬出了一堆刑法条文指控他偷吻的行为有多麽不正当。
然而,那一声声的指控,最後全被他用结结实实覆在唇上的吻吞没。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而她却吓得忘记闭眼,从头到尾都是用着极度惊慌失措的眼神瞠瞪着他,直到他吻了一回睁开眼发现了以後,才笑着提醒她应该把眼睛闭上。
想当然尔,听到这句话之後她非但没有把眼睛闭上,还发狠地用抱在手里的民事诉讼法教科书往他脸上招呼了一记,然後踏着极度气闷的步伐兀自走进了法学院的大楼,压根儿没打算再理会他。
他後来知道她其实在认识他之前也曾交过男朋友,虽然只在一起半年的时间,但免不了也有过几次亲吻的经验,然而这女人很坚持她的前男友不像他这麽无赖地想吻就吻,一点也不尊重她这个当事人的意愿,最後更要求他和她约法三章,往後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不准吻她,连脸颊也不准。
所以後来每一次亲吻都是她主动的。
虽然每一次都是他很恶质地把两人之间的氛围营造成了极度暧昧的状态,再哑着嗓音问她能不能吻她,然後等候她别扭着主动送上红唇之後才接管之後的缱绻。
如果让她想起这些,她恐怕会比现在还更不晓得该怎麽面对他吧?
思及此,深柔凝望的眼染上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你待会吊完点滴……就回家休息吧……」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般,夏尔雅咬着唇嗫嚅,别开的脸已经闪躲到了极致,几乎快把整个後脑勺都对着他了,耳际边更清楚地听见了左胸口下不晓得什麽时候开始变得如擂鼓般隆隆作响的心跳声。
她是怎麽了?
过去这几个星期车时勳不也都是这样看着她的吗?为什麽她只不过是想起了过去的记忆,心境就全不一样了?
还有,这心脏跳这麽快是怎麽一回是?她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吗?为什麽他什麽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而已,心里那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鹿就活像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
听见她的话,车时勳微微一笑,张口想说些什麽,摆在病床边矮柜上的手机却响起。
闻声,夏尔雅也回过头,就看见他伸手拿来手机,唇边勾着歉然的弧度,以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之後才按下接听键。
「总经理,和总公司的视讯会议就要开始了,您现在在哪里?」打来的是他的特助邱洋,语调匆促焦急,就是连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夏尔雅都还是隐约听见了。
「替我把会议延後半个小时,我立刻回去。」他沉声交代,婉拒了助理亲自接送之後就把电话收线,重新抬眸看向身旁的女人,万分歉然地说:「尔雅,我现在得回公司了。」
夏尔雅抿唇不语,眉心紧蹙,眼神显然是不认同他的决定。
可她也知道现下他的处境有多艰难,违法解雇的风波还等着他去处理,他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乖乖听她的话回家休息,所以也只能沉默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望穿了她没说出口的忧心,车时勳勾起唇角,柔声给出承诺:「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今天也会早一点回家,这样好吗?」
「……」
看着他眸里的诚挚和唇边的清浅,她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在公事和她的担忧之间做到的妥协,所以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点头。
至少他承诺了今天会早点回家,代表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
下了班之後,夏尔雅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事务所每个月固定的餐叙饭局,开着车特地去了一趟社区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些鸡肉还有炖鸡汤需要的高汤和材料。
一回到家,她立刻换下身上那套束缚着行动的套装,从橱柜深处挖出了六年来出场次数寥寥可数的围裙,然後看着网路上的教学影片战战兢兢地按部就班,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终於炖好了一锅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鸡汤,试喝过咸淡後才把汤装进了保温锅里。
收拾好被她搞得像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过的厨房,她打开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於是传了封讯息给车时勳,问他忙完了没。
她原本已经做好至少要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等到他的回覆,没想到讯息才传过去十分钟,手机就响起了通知的声响,她立刻抛下手上的卸妆棉从浴室里跑了出来,迅速地解开手机的密码锁。
车时勳:我刚到家,正要上楼。
「……」这男人什麽时候不回来,为什麽偏偏挑她卸妆到一半的时候回来?
夏尔雅气闷地咬了咬牙,又折回了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把脸上的妆容全卸乾净,洗过脸之後也顺道把盘在顶上的髻放了下来,然後拎着那锅鸡汤走出家门。
站在车时勳家门口,她反覆地做了几次吐纳,这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等了一分钟,没有人来应门。
奇怪了,她刚才洗完脸之後分明听见他开门和关门的声响,应该已经回家了才对……
柳眉微微一拧,她又按了一次门铃,然後又过了一分钟,还是没人应门。眉间的皱褶加深了些,夏尔雅抿唇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按下密码解开门锁。
推开门板,屋子里是一片通明,她带上门,踏入屋内,环视了下客厅。
「车时勳?」
喊了一声,发现还是没人回应,她只好将鸡汤摆在厨房的餐桌。
未料才刚转身,就见男人裸着上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头黑发湿漉漉的,如刀刻般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腹肌上也凝着水珠,那模样看上去实在有些煽情……
「你……」没料到会看见这种画面,夏尔雅惊愕地瞠大双眼,一时哑口。
他平时不是公务繁忙吗?哪来的时间把身材练成这副养眼的模样的?甚至比起几个小时前找回来的记忆里的模样还要来得更令人移不开眼……
她不自觉抿唇,喉咙微微滚了下。
闻声,车时勳抬起眼,「尔雅?」眼眸里也染上了讶然。
回家之後,他就直接进浴室清洗离开公司时被闯进停车场的抗议民众砸了一身的蛋液,根本没听见开门的声响,才会在把被弄脏的衬衫脱下之後就没换件乾净的衣服就走了出来。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的冒然出现有多失礼,夏尔雅连忙背过身,抬起手胡乱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慌乱地快口道:「我……我买了鸡汤……你趁热喝……我先走了!」
话一说完,她垂着头,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往玄关奔走而去,穿鞋、开门、关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半点也不拖泥带水,三秒之内就离开了他家。
「……」
这女人为什麽突然变得这麽别扭又容易害羞呢?
这模样……似乎与当年第一次和他过夜时一模一样。
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板,车时勳忍不住摇头莞尔,「真可爱。(귀엽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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