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30:妳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吃完豆花之後,他们原本打算要回家了,可在经过套圈圈的摊贩时,车时勳忽然提议要和她比赛,看谁能套到最上层的红酒,输的人明天得为对方煮一顿晚餐。

夏尔雅原先是不想理他的,毕竟她打从出生来就没什麽运动细胞,就算不比也知道输的人是谁,而且她的厨艺摆在他这个餐厅主厨面前,根本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自十八岁独自搬到外头生活至今已经将近十六个年头,除了泡面以外,她永远就只会那一千零一道的蛋炒饭。

可在看到他那如孩子般隐约闪烁着期待的眼波,她就又心口不一地答应了,只因为在看见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又闪过了几许片段,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曾经的车时勳也曾用这样的眼神请托她。

而那时候的她估计也是没能拒绝的。

因为她发现,她其实挺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的。

撒娇似的。

然而,这场比赛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两人都失败了。

起初车时勳还说得一副自己多擅长多厉害的样子,最後也只套到了一瓶汽水,而她完全不意外地连个安慰奖的小吊饰也没套中。

原以为这件是事就这样落幕,结果那个专长是耍无赖的男人竟然说如果套中红酒可以换一顿晚餐,套中汽水的话至少也能换一份早餐,硬是用了一堆听起来毫无道理的话在她耳边频频轰炸,吵得她不堪其扰,最後她只能碍於无奈连说了几声好,顺道附赠一记充满警告意味的瞪眼给他,才终於让那张总是把黑说成白的嘴安静了下来。

她不晓得这男人到底是怎样,上一回她特地买早餐给他,把他整得那麽惨,他非但不记取教训,还跟个万圣节讨糖吃的小孩子一样,难不成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个月,她从来没为他下厨过吗?否则他怎麽会一副完全不晓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往火坑里跳没两样?

她可从来都不觉得她做的饭好吃,就是那道最擅长的蛋炒饭,每次炒出来的味道也都不一样,吃没几口就挖到了一整匙没炒散的盐巴更是常有的事。

有一回,她甚至直接把炒饭炒成了锅巴,而最惨的一次则是把糖当成了盐,把乌醋当成了酱油,直接炒了一盘冲突感满分的惊世钜作出来,直接暴殄天物了一次。

她想,车时勳大概就是喜欢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回程的时候,因为他坚持让穿了高跟鞋一整天的她休息,夏尔雅也就只好换到了副驾驶座。然而上路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助理传来的讯息,表示和昇光电的黄副总由於行程变更的缘故,希望把下星期一下午的会谈改到了明日上午,问她明早能不能进办公室一趟。

律师这行假日进办公室加班是常态,严格说起来也没有什麽休假日可言,尤其找上她打离婚官司的多半是达官显要,时常忙得只剩假日的时间能和委任律师见面讨论案件,这种情形她其实也习惯了。

看见讯息之後,夏尔雅抿唇思考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车时勳,我明天早上可能得进办公室和客户开会。」

言下之意,刚才有关早餐的赌注,她没办法实践了。

说完话的同时,她悄悄地将视线自手机萤幕抬起,偷偷觑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车窗外晦暗的夜色让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直到几秒後碰上了红灯,车子停下之後,窗外冷蓝色的路灯才稍微照亮了那在黑暗中更显深邃的轮廓。

而她隐约看见了他唇角清浅的弧度。

「你去忙吧。」车时勳抿着笑侧过脸看她,眼神却没半点可惜。

「……」刚才还一副非吃到她做的早餐不可的家伙,怎麽忽然这麽配合了?

夏尔雅怪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又勾起了更大的笑容。

「我会期待星期天早上的,你可别想赖掉。」那含笑的语调一副就是要她别期待了,他才不会这麽轻易放过她的口吻。

眼角轻搐了下,夏尔雅无语地瞅着他,实在不晓得要说什麽。

这人的心智年龄只有十岁吗?

瞧他这副坚持非讨到早餐吃不然就要捣蛋的模样,哪里看起来像是个跨国集团的接班人?

……

星期六早晨,夏尔雅先在办公室里吃完车时勳替她准备的三明治,将待会开会所需的资料整理好之後,才走进窗明几净的会议室。

莫约过了一个小时,临时和她改约今天十点开会的黄浩仁才姗姗来迟。

当杨心安领着他进会议室时,他手上捧了一束鲜花,脸上堆满了刻意讨好的笑容,一见到她就连声道歉:「夏律师,不好意思,刚才在路上出了点小车祸,这束花代表我诚挚的歉意,请你不要介意我小小的迟到。」

黄浩仁笑呵呵地走到了穿着一身黑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的女人身旁,递上花束赔罪,那充满笑意的轻浮嗓音听起来半点也不真诚。

出了车祸还有时间先去买束花再过来?说谎也得先打个草稿吧?

「黄副总请坐吧。」夏尔雅头也没抬,更没收下那束花,就只是继续整理着手边的资料,回应的口吻极其淡漠。

看出上司因为客户迟到而明显不耐的杨心安赶紧在场面变得尴尬之前将花接了下来,挤出笑容解释道:「黄副总,夏律对花粉过敏,这花我就替你拿去外面了。」

其实夏尔雅根本没有对花粉过敏,那只不过是她用来拒绝别有居心的客户一贯的藉口。

离婚案件接多了,会碰上的大部分都是那些结了婚却总爱处处在外头流连,好似打从娘胎出生就不晓得忠诚二字怎麽写的男人,其中更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美其名说是要请她协助处理离婚事宜,实际上却是为了追求她才找上门,大手笔赠送鲜花钻饰的,甚至想上演温馨接送的都不在少数,总是吵得她心烦。

遇了几次这种麻烦的情况之後,她就不想再接类似的案子,可她那个嗜钱如命的老板张致和老是找一堆名目给她业绩压力,时不时就在她耳边嚷嚷着当律师这麽辛苦,何必和钱过不去?

有一回他甚至还说,那些会找上她处理离婚案件的要嘛是达官、要嘛是贵人,一个个都是钱多没处花,既然人家想花钱消灾,她就当做做功德,替月老解决一桩不善的姻缘也算是好事一件,恰巧可以把她讲话太难听、到处得罪客户的业障消一消。

这年头律师事务所为了赚钱,连消业障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也算是一绝了。

「黄副总,这次的协议条件一样是赡养费两百万加上一套公寓,孩子的亲权归您,母亲只能在周末探视,且一天不得超过六小时,是吗?」夏尔雅低着头将前黄浩仁前一次离婚时开出的条件复诵了一遍,语调平淡。

和昇光电是黄浩仁的祖父黄一鸿创办,从七零年代开始就是外国手机大厂主要的面板代工商,三年前成功自台湾多家厂商中脱颖而出,成为灿星电子近年主要合作的面板供应商。

然而业界流传,黄家三代都是出了名的风流,光是创办人黄一鸿就娶了五个老婆,总共生了四儿三女,而黄浩仁的父亲黄天佑虽是庶出,但由於大房接连两胎都是女儿,黄天佑则是黄一鸿第一个儿子,自然继承了和昇光电。

黄浩仁是黄天佑的次子,由於长子黄浩德在十年前在一次出游中意外溺水身亡,才由当时年仅三十二岁的黄浩仁接替了他副总的位置。

黄浩仁上位之後,在家族的安排下与政治世家的妻子联姻,但婚後不到一年,黄浩仁便出轨勾搭上了电视台的女主播,出生名门的妻子不堪受辱,主动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离婚後不到两个月,黄浩仁就和那名女主播结婚,甚至还办了一场举国轰动的盛大婚礼,结果这段婚姻维持不到半年,就在黄浩仁与现任的空姐妻子在飞机上暗通款曲的绯闻爆出後离了婚。

当时黄浩仁开给第二任妻子的条件就是如此,两百万的赡养费及一套郊区的公寓,孩子的亲权则归父亲。

「夏律师果然很了解我。」黄浩仁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打量着她的目光夹藏着任人都能看穿的不怀好意。

这阵子他越看越觉得这个总是面无表情、不管在什麽场合遇见都摆着一副高傲冷艳姿态的女人很有意思。既然他都要请她处理离婚的事情,倒不如趁势把她追到手,反正他也腻了那种温顺的小女人,偶尔换换口味,人生比较精彩可不是?

耳朵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夏尔雅仍是低着头,一边笔记一边继续提问:「杨小姐表示您曾多次於醉酒後殴打她,关於这项指控,您有什麽要说明的吗?」

「我不记得了,不过如果她说有的话,就再多给她一些钱当补偿就行了,二十万够不够?」黄浩仁笑得一脸无所谓,眼神仍是毫不避讳地盯着那张美丽的侧脸,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欣赏。

听见他这番发言,夏尔雅沉了口气,还是照实把他开出的价码写下。

她真搞不懂,像黄浩仁这种打了女人之後只想花钱了事的男人,怎麽还有办法吸引那麽多的女人前仆後继地想要爬上他的床,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是他最後的归宿?那些爱上他的女人是把智商忘在奈何桥了吗?

「黄副总,杨小姐先前已经向法院递状提告您伤害罪与通奸罪,准备程序庭订在下星期四下午两点,请问您能到庭吗?」

「为了多见夏律师几面,我就是再忙也会出现的。」黄浩仁笑呵呵地答,一双手已经不安分地伸向那摆在笔记本旁的纤细柔荑。

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踰矩的行动和狡黠的眼波,夏尔雅立刻伸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不怀好意的举措。

看出了她的闪躲,黄浩仁唇边的笑容一僵,悻然地皱了下眼,旋即将手收了回来,佯装若无其事地又笑了几声,继而抛出邀约:「夏律师,待会开完会一起吃个饭吧?毕竟休假日还让你特地跑这一趟,挺不好意思的。」

他要真的知道不好意思,还会在昨天晚上十点多才传讯息给她的助理说要临时改时间吗?

说谎成性还把女人当傻子的男人,最让人倒胃口。

夏尔雅淡瞥了他一眼,在心底冷笑了声,表面上仍是噙着礼仪的弧度,委婉拒绝:「很抱歉,下午还有另一个客户和我约了会议,黄副总的道歉我心领了。」

「那晚上呢?周六晚上总没事了吧?」黄浩仁暗暗咬牙,不死心继续追问。

「黄副总,非必要我不跟客户吃饭,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了吧?」她的语气仍是平缓得毫无起伏,态度却已变得比方才还强硬,也不让他有机会再开口,接着继续说:「如果黄副总对於这次离婚的协商条件没有其他意见,今天的会议就到这,之後杨小姐如果对於您开出的条件有任何意见,我会再通知您。」

话说完,她扬声叫来了在会议室外头等候的助理,准备送客。

眼看对方赶人的意图明显,黄浩仁自椅子上起身,仍是堆着笑容朝她伸出手。

「万事拜托了,夏律师。」

低瞥了一眼面前的手,夏尔雅微微勾起唇角,「这是我该做的。」接着就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助理,淡声交代:「心安,送黄副总下楼。」

「黄副总,这边请。」杨心安站在门边,朝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恭敬喊道。

没想到又被拒绝了一次,黄浩仁扯唇一笑,将举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饶富兴致地挑高着眉,意味深长地瞅着她:「夏律师很有个性呢!」

夏尔雅不予置评,只是轻颔首致意,就转过身开始收拾桌面上的资料,不再理会他。

「下次见了,夏律师。」黄浩仁刻意扬高嗓音,口吻暧昧,这才转身离开会议室。

终於送走了烦人的家伙,夏尔雅松了口气地喟叹了声,拿着资料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被黄浩仁这麽一搞,好好的周六就这麽浪费了半天,着实让她心情烦躁。

将文件及笔记本放了下来,她坐进舒适的办公椅内,伸手捞来摆在桌边的手机,打开一看就发现半个小时前车时勳传了一封讯息给她。

车时勳:

尔雅,你还在忙吗?

我晚点要去Tears一趟,要不要一起吃饭?

一看见他的讯息,原先被人骚扰的坏心情抹去了大半。

夏尔雅抿着笑,简短地回覆了应允的讯息给他,讯息才刚传送不到一分钟就显示已读,那一秒,唇边的笑容又上扬了些。

意识到他随时都关注着自己传去的讯息,意外地让她开心。

送完客户的杨心安才刚走回事务所,还没走进夏尔雅的办公室,远远地就看见她盯着手机笑的画面,水灵的眼眸立刻染上无限的惊奇。

那分明是谈恋爱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她立刻走上前,轻敲了敲门,压抑着满腔的兴奋和好奇,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说:「夏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由於车时勳又传了讯息过来,夏尔雅只是随意地应了声,专注地在回覆他,压根儿没发现自家助理是用着多麽暧昧又古怪的眼神在打量自己。

天啊,这声音会不会太漫不经心了?

跟在夏尔雅身边三年,杨心安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个模样,夏律之前和那个在银行上班的前男友还在交往时也没这样吧?

她甚至还记得,那时候前男友先生要找她吃饭,都还得先打电话跟她这个助理预约时间,更别说上班的时候回他讯息了,有时候写email给她说不定都还比较快得到回覆。

「夏律,你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呀?」

闻言,夏尔雅一怔,一抬头就看见杨心安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自己,眼底甚至还泄露了几丝暧昧的流光。

她下意识地抿紧唇,把原先上扬的嘴角拉成一丝不苟的平直,故作镇静地将手机放下,眼神却心虚飘移到了根本没开起的电脑萤幕上,佯装正在检视信件。

「为什麽这麽问?」她可不记得她有做什麽会让人误会的事情……

「因为夏律你最近这几个礼拜心情感觉都挺好的,每天也都会把带来的早餐吃完,也不常加班,就算加班了也会有爱心便当,而且最近也很少骂我,刚刚你甚至还对着手机笑了……」

杨心安一一细数着这两个礼拜来上司的改变,努着唇手指托着下颔的表情就像是个小侦探似的,宛如所有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她刚才对着手机笑了吗?

夏尔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连忙板起脸色冷声道:「杨心安,你是嫌我最近给你的工作太少是不是?要不要乾脆待会留下来继续加班?上个礼拜要你整理的判决呢?还有星期二要你调的监视器画面呢?今天都星期几了?东西呢?」

没料到上司翻脸比翻书还快,问她工作做好没时的口气简直跟讨债公司没两样,杨心安愕然地愣了眼,立刻体悟到什麽叫做好奇杀死一只猫的真谛。

夏律谈恋爱心情好,她默默地享受随之而来的福泽就好,没事干嘛那麽多嘴?

「那个……夏律,今天是我跟我男朋友的两周年纪念日,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球赛……判决还有监视器画面,我能不能星期一再给你……」明知道会被臭骂一顿,杨心安也只能硬着头皮请示。

自从来阳城工作之後,她的下班时间永远都比在当公务员的男友还来得晚,有时候甚至一两个礼拜才能见一次面,三个月前男友生日那天他们约好了要一起看电影吃晚餐,结果她因为加班而失约,难得今天相约了要陪他一起去看球赛,这种日子里她要是再因为工作的关系爽约,不被提分手才怪。

「不想加班就快走。」夏尔雅冷哼了声。

虽然有些意外夏律这麽快就放过自己,杨心安也不敢跟自己的好运过意不去,连声道谢过後就抓起皮包开溜,免得下一秒上司反悔又让她回来继续工作,到时候她真的欲哭无泪。

看着杨心安那半是逃之夭夭半是雀跃兴奋的背影,夏尔雅摇头失笑,才刚收回目光,就意外地自未开启的电脑萤幕反射上看见了自己的表情,她愣了一愣,有些怀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她最近是不是真的像杨心安说的一样……变得越来越爱笑了?

手机又跳出了车时勳传来的讯息。

这一秒,她发现自己那原先鲜少上扬的唇角,又一次为他勾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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