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響 — 第二十八章 伊宣

不知道是谁说的,谈恋爱就驯兽一样。

怎麽说?

下班王昊买了一袋面包回家。她边打开纸袋边问:「这是什麽?」

「海盐奶油卷。」他说。

原来是网路上疯传的海盐奶油卷。

她喔一声,合起袋子。抬起头,他直愣愣地看着她。

「怎麽了?」

「⋯⋯你不吃吗?」

「晚点吃。」

她看见後面有尾巴垂下来。

她试探性的问:「要不⋯⋯现在吃?」

他随即一本正经的点头,「嗯。听说热的很好吃。快点吃。」说完拉下领带去房间换衣服去了。後头有尾巴开心甩动。

伊宣揉揉眼睛,自从上次喝断片後她老觉得看见一只大型拉布拉多犬。又同时散发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和得意。

以前看他欲言又止想揍人,现在是看他话外有话想揍人。

比如一大早。

他边系领带边瞄她,「我今天不忙。」

「喔。」

「所以你随时都能打电话给我。」

「⋯⋯」伊宣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为什麽我要打电话给你?」

他面无表情的调好领带,伸手刮刮她的鼻梁,「怕你想我啊。」

说完微微一笑,心情很好的拎上包出门了。伊宣愣在玄关摀着鼻梁。

这家伙⋯⋯

有病吧?

又比如,买菜的时候。

他在酱油区前面研究老半天,她拿完牛奶和卫生棉回来,赫然发现推车里三瓶酱油。

「你买这麽多酱油做什麽?」

「不知道哪瓶做红烧肉好吃,所以都买。」

她傻眼,「⋯⋯三瓶酱油能做多少红烧肉啊?」

他也认真的推算,「三个礼拜的红烧肉应该可以吧。」

她震惊,「三个礼拜?!吃完我得胖几公斤?」

他居然还上下打量她,最後撇过眼神咳了咳,「你太瘦了,胖一点应该刚好。」

「⋯⋯」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刚刚在瞄哪里喔。

去结帐时,她拿起葵花油和牛奶要往外走,他不动声色就从她手里抢走,推在纸箱上。

纸箱里东西够多了,葵花油和牛奶放上去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来,我可以。」

他瞥瞥她的手臂,皱眉,「你那手哪搬得动?」

「⋯⋯」

一瓶油一瓶奶,怎麽就搬不动了?

一点粗活不让做就算了,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规矩」。

出门要Line,回家也要Line,中午吃饱还得传讯息给他报备。

理由是饭他煮的,吃的人要打回馈。

国中生谈恋爱都没他鸟事多。

说归说,她还是会乖乖传,只传吃饱了太像猪,她顺带拍了空盘照以兹证明。秒读,还多了个电话。

她迷迷糊糊的接起,「干嘛?」

他清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怕你想我却不敢打给我,所以只好我打给你了。」

哐啷啷,手机摔到地毯上。

王昊在那头喊着「喂喂?伊宣?」

她拍拍胸口,摸摸脸颊,跪到地上把手机捡起来拍拍。

「喂?」

「你怎麽了?」

「没有,突然牙酸。」

一般情侣原来都是这样的吗?

母胎单身二十七年,这个冲击有点大,她反应不过来。

幸好除此之外,平常的日子里,他们聊天、吃饭、散步,然後她窝在沙发上看她的书,他写他的程式。假日偶尔研究食谱,偶尔出门兜风。

如斯和平的日子。

如斯普通的恋爱。

直到她捡到落在床头柜下的广告单。

四摺页的DM,一栋栋房子印在精美的广告单上,大大写着租售,但上面的街道名都不在T市。

在新加坡。

她把它摊开来,四面的折页上,勾了几间房子,格局比他们现在住的更大,房间更多。三房一厅到五房两厅都有。

忽然电子锁哔哔两声被打开,她听见王昊的声音,「伊宣?」

「我在这。」她把广告单塞回床头柜下,一出房门,一束花突然凑到她面前。

她往後退,一看,是桔梗花。她心里一咯噔,讶异地看他。

「怎、怎麽有花?」

他没好气道:「当然是买的啊。」

废话。

「⋯⋯买来做什麽?」

他像是早有预料,清清喉咙,「今天是我们交往第一百天。」

「交往第一百天?」

他点头,「这花是庆祝。」

庆祝?

她眼前有些朦胧,刚刚的那点乌云因为他一句话,烟消云散。

她接过花,「我们都认识超过十年了,还庆祝交往一百天?」

王昊语塞,顿时有点窘迫,「怎、怎样,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啊。」她摸了摸紫色的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微笑:「你怎麽知道要买桔梗花?」

「你不喜欢桔梗花?」

「刚好相反。」她仰头看他,眼神柔软,「桔梗花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们彼此相望,一时无言。

王昊摸摸鼻子,率先打破沉默,「伊宣。」

「嗯?」她等着。

王昊深吸口气,「我们——」话才刚起头,她的手机忽然响起,伊宣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听他接下来要说什麽。

王昊想继续说,但铃声不甘心的循环播放,扰得他本来想说的话全糊在一起,他欲言又止,终於垂下肩膀:「你先去接吧。」

看伊宣没动,他接过她手里的花,「真的,你去接吧。接完我们再谈。」

伊宣看了他一眼,最後还是跺去客厅接起电话。

王昊打开橱柜找了个花瓶,把花束插上摆好。

不知道是他心里紧张,还是这通电话真的很长,他听见伊宣说,好,我会过去一趟。

然後电话就挂了。

王昊紧张的问:「怎、怎麽了?」

她缓缓转身,眉头蹙在一起,表情莫测。

「谁打来的?」王昊问。

「国家乐团。」伊宣说:「他们问我,能不能回去拉琴?」

「你拒绝了?!」音乐教室刚下课,伊宣就接到恩雅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你疯了吗?还是发烧了?为什麽拒绝啊?」

「难道是TC那不让你去?」

伊宣没好气的叹息,「都不是。吴老师很支持我去,总监会有我的手机也是从吴老师那里得来的。」

「不是TC拦你,那你为什麽拒绝?你不会真想只当个音乐老师吧?」

她停下脚步,皮靴踩在柏油路上,她长舒口气,「因为太顺利了。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全部。

早上她去了一趟总监办公室,周宜洁一身俐落的深蓝西装,就像电话里谈的一样,立刻递上乐团合约书,职位是首席大提琴手。

她瞥了一眼,把合约书递还给总监,「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果然⋯⋯我不能接受。」

周宜洁是个不废话的人,她翘起脚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你是担心会有人讲话吗?」

她笑了,「旁人会说什麽,我一年前就经历过了,您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吗?」

周宜洁皱眉,「那我就不懂了,你在TC有很好的表现,你的实力惊艳许多人,回来乐团绝对没有人能质疑你首席的地位。而且我相信这份合约——」

「我可以先问,」她抬起头,「原来的首席大提琴手去哪了吗?」

周宜洁有一秒分神,随即又正色,「她不适任,所以自己请辞了。」

「自己请辞?」

「没错。」周宜洁骄傲的说:「既然现在我是总监,我就会重新整肃乐团,绝对不会再让一年前的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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