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护心里很乱,毕竟从白哉出现在恶魔面前开始,短暂时间内他接受了太多震撼性的东西,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但是白哉那带着伤感,更带着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期待的视线,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放下心头那份雀跃。
他喜欢我。
不是这个面孔这具身体这个身份,而是原本的,藏在这具身体里的黑崎一护。
不明白啊……
没有从前回合的记忆的白哉,等於才认识了一天不到不是吗?
「为什麽啊?」
他向来是憋不住话的人,心思也直爽,没有多少弯弯绕绕,想知道就直接问了。
奇妙的是白哉也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回合跟你相处的,都是我……哪怕一次次时光倒回而保留不了记忆,但我想,有些东西,是不依托记忆而存在的。」
少年沉吟着道,「或许,见到你就觉得亲切,知道你不是浦原也不会诧异,都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
不依托记忆而存在的心情吗?
一护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是白哉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面对那些超凡的力量,一层又一层的秘密,为了复活而努力前行的自己,不曾感受到恐惧和孤独,就是因为遇见了白哉啊!
可是,留下来的话,父亲和妹妹们……又该怎麽办呢?
充塞了他短暂人生的爱,都是来自於他们,纵然死亡,又如何能轻易舍弃?
「你不用现在就决定。但是,我要提醒你,转生之後,你不会再记得他们,他们也无法认出你了。」
「可是……」一护犹豫着,「若我在这里转生,不也一样,谁也不能记得,谁也无法认出了吗?」
「我会记得。」
少年坚定地道,「唯一能保留这段记忆的我,一定会认出你,找到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是,需要等很久哦……」
「狼人是黑暗生物,寿命比人类来得长,我等得起。」
一护定定凝视着他。
这个曾经陌生的,可怕的异世界啊……从什麽时候起,在意识里变得不再可怕,不再陌生,不再隔膜了呢?
落後和野蛮,宗教和魔法,恶魔的笑声曾经在天空回荡,制造大片死亡,正直仁厚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将人命视如草芥之辈占据高位和荣华……人心之恶,在力量的加持之下,变得格外的恐怖。
但是这个世界有白哉。
聪慧,正直,身为黑暗生物,却有着天使般纯白无瑕的光芒。
从喜欢到爱,从爱到仰慕。
短暂的交会,生死和离别,心的碰撞,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
视线流转间,仿佛无数的话语瞬间交错,无数的心声瞬间倾诉,明明只是那麽短暂,却生出了天长地久的缠绵和喜悦。
「你这样看着我……」少年的声音第一次这般低沉,仿佛蕴着莫名的忍耐,「真想看看你原本的样子。」
眼前蓦地一黑,一护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少年的手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然後是嘴唇上,落下了微微的温热,轻轻的触碰,宛若蜻蜓点水,风送落花,那般的轻盈,到几乎不能察觉,却又是那般的鲜明,震动着身心乃至灵魂。
一护拉下白哉的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这……这可是浦原大叔……」
「现在是你。」
要还是他现在还是小女巫小红帽,一护早就扑上去回应了,不过……
浦原大叔就浦原大叔。
白哉都不介意呢!
一护傻笑了起来。
「白哉,我们是不是得快点行动了?」
「嗯。」
一护还没回答,白哉也没有再要求他的回答。
但有些东西,或许,早已经不一样了。
两人连夜再度回去亡灵法师那里,进行了磋商。
其次是女巫,圣女和新狼人之王。
一护再度见识了白哉的话术和隐藏其中的智慧和决断。
每个人的所求不同,付出不同,因此面对每个人的谈判重点和给出的信息也就不一样。
甚至在跟这三位达成了合作之後,他们始终都不知道一护的存在,以及这次的胜负攸关一护的生死,在他们眼里,一护还是浦原,而浦原,是大药剂师的弟子,拥有成为战友的资格的男人。
白哉简直将所有能用的优势用到了极致。
而一旦亡灵法师站在他这边,面对女巫和圣女就更加有了底气。
新狼人之王虽然颇为愤世嫉俗,却也不是不通情理,能够报复教会,寻回父亲的屍身,他母亲都同意了,他自然也并无异议。
然後他们回到了村庄,依次拜访了圣骑士和法师。
几乎是一夜未眠,但是终於形成了一个目前能够达成的,最强的同盟了。
一护回去後狠狠睡了两个小时,就马不停蹄开始配制压制瘟疫之主可能用得着的药剂。
浦原能从底层被大药剂师收为弟子,他自然是天赋出众之辈,一护用着他的身体,他的原材料,他的技能,配置药剂时也感受到了那份将原材料一一研磨,提纯,碰撞,融合,产生奇妙变化的魅力。
药剂师,还真是有趣呢。
傍晚时分,一护站在了河边。
芦苇依依,随风摇曳,些许白絮飞了出来,而水流潺湲,映着绚烂的夕阳,宛若有火焰落在上面烈烈燃烧。
如此炽热。
「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是。」
如果胜利,他可以转生,白哉也可以保住自己的灵魂,其他人也都能各偿所愿。
「其实你才是最亏的那个。」
一护叹息着道,「他们都有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要实现的目标,而你,本来跟你是没有太大的关系的,却赌上了灵魂。」
一旦失败,一护反正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就是死得彻底一点。
白哉却不一样。
他是狼人,可以活得比人类更久,他还拥有法术亲和力,天赋和智慧都出众,不难获得更好的前程——如果不卷进来……
「如果不卷进来,我也就是个铁匠,终其一生,为狼人的身份躲躲藏藏,小心翼翼,或许哪天死在教会的人手里。」
少年沉静地道,「你让波澜壮阔的世界在我眼前展开,有风险又如何?我很喜欢,这一切,还有你的出现。」
「如果一切顺利,我会离开这里,去学习法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学习,成长,变强,一护,我会找到你的。」
他说得那麽笃定,一护不服气地想故意唱反调,「我可还没说要……」
「我会找你的,找多久都没关系。」
一护就说不出话来了。
哎,聪明人是不是做什麽都这麽聪明啊!
他要是一直都记得,早把自己撩得神魂颠倒了。
一护就朗朗地笑了。
「好啊。」
战斗开始了。
这次没有平民参加,又有小法师和圣骑士带领,战斗被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猝不及防之下,饶是牧师实力强横,也含恨折在了他们的合力之下。
真快!快得不敢相信。
看着牧师的屍体,一护如在梦中。
这牧师作背负着看守法阵的重任,自然实力不凡,少说也是主教级别的,之前为了进攻教堂,女巫和圣女都策划了那麽久,却也一直没能成功。
结果……就这麽成了?
死得这麽干脆利落,连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
也对,之前只能硬攻,可现在,他们有圣骑士和法师的倒戈啊!内应最大的好处就在於趁其不备。
然後附身药剂上场,前圣子现亡灵法师成了牧师,他熟悉了一会儿新身体,就模仿着牧师的说话做派,以加固阵法的名义使唤着护卫们去挖开了法阵,起出了狼人之王的屍骨。
屍体还保存得很完整,一护一眼看出是用了好几种药剂,将黑暗力量以及狼人之王的灵魂禁锢在这具屍体内,然後绘上连接法阵的符文。
作为提供法阵运转力量的祭品,狼人之王的魂魄已经磨损了差不多一半。
大概再有个十几年,就得更换祭品了。
护卫们倒是没有死,他们毕竟就是奉命行事,被亡灵法师一个法术弄晕了,捆起来扔在了教会的地牢里面。
等事情结束了他们自然会被放了。
圣女和新狼人之王面色哀戚地将这具屍体迎回,暂且安置在了女巫的密室里,等时间充裕了再用药剂处理净化,释放他的灵魂。
然後「牧师」用特殊的通讯向首都方面发出了信讯息。
其实,不用讯息,首都也开始乱了。
就在他们破坏了法阵的那一刻,圣子就能感受到远方不同的地方绵延的动荡,而动荡的中心,就在首都。
「事起仓促,没有了压制之血,他们压制起来必定困难。」
他微微笑着,眼神深沉而冰冷,「我们不用着急,先等他们跟瘟疫之主相互消耗得差不多再去。」
只要不让瘟疫之主最终逃脱就可以了。
於是一护他们甚至还能回去补个觉。
不过刚刚打了一场战,正因为仓促就结束了,於是那份迎战的兴奋感压根还没褪去。
睡不着的一护跟白哉两人就坐在教会的大堂一角说着话儿。
「说起来药剂真的是很有趣,不过法术也很棒,我下辈子啊,希望能有机会学。」
「这不难。我离开这里後会去寻找法术之都,到时候,我再来引导你,你想学什麽都可以。」
「法术之都啊……」
一护向往地叹息。
其实这份向往来自小法师的记忆——在遥远的南方,海岛构成的城市和国家,那里是法师们的天堂,没有光明教会,没有裁判所,他们可以自由地钻研法术,不需要像帝国的光明系之外的法师一样,躲躲藏藏宛若阴沟里的老鼠,说不定哪天就被教会抓去烧死了。
那里有法师协会,有法师学校,药剂师学校,法术之都据说甚至是利用磁力漂浮在天空之上的,比神迹更像神迹。
「说好了,你先去,以後带我去。」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白哉推断道,「今夜,也许我们会改变帝国的格局——教会衰弱,法师的力量崛起,独裁结束,变成新的,更加开放自由的国家。」
「那也很好啊!那些教会高层早已经腐朽,没了才好呢!」
「圣骑士这样的新生派或许可以引导教会新生。」
「小女巫也坚持要参加,虽然她也没什麽大用吧……」
一护看着大堂另一边也在说话的两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我看爱德华还是挺吃这一套的,搞不好他俩能成?」
一个或许能在将来进入教会的权力中心,一个是光明系之外的法师苗子,嗯,有意思。
或许将来帝国真的会因为这一晚而改变。
那样的话……
一护盯着小女巫的红褐色发和圣骑士的棕色发,有点出神,「他们的孩子,发色或许是橘色的……」
「就像你原本的发色?」
白哉心领神会。
「你觉得如何?这两人俊男美女,想必孩子也会很帅气哦!资质肯定也很棒。」
「不错。」
「是吧是吧!」
「万一他们没成呢?」
「那就随缘吧。就算发色变了也没关系。」一护笑着,「能够再活一次就很好了。」
就这样,在轻松的话题中,他们接到了教会召回牧师,通过传送阵回首都的消息。
最终的决战,开始了。
连带着流浪汉亡灵一起,他们踏入了传送阵。
光芒闪过,他们出现在了首都教会圣堂的传送阵里。
原本圣地该有的堂皇和宁静现在全数荡然无存,轰鸣阵阵,咆哮声声,光系法术的白炽灵光和着什麽东西在寸寸崩毁而升腾出的烟尘,充塞了视线。
那一定就是压制瘟疫之主的法阵所在了。
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飞奔向法阵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