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清吻了下还在睡觉的宋柏样,跟阿桑交代完,就和平常一样搭公车到公司。
那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顾子清却怎麽也找不到放在包里的随身碟,他懊恼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本想打电话给看护阿桑,请她跑个腿把随身碟拿过来,之後多给她点钱当跑腿费就行。
顾子清瞥了一眼表,想了想还是觉地自己回家拿。
城市顶头乌云密布,没带伞的顾子清在雨幕降下前一秒跑进电梯,他解开衬衫最上头的那颗钮扣散热,和正准备进电梯的邻居打了声招呼後,从口袋翻出钥匙。
他站在门口准备把钥匙插进孔时,发现鞋柜上多出一双没见过的帆布鞋。
他皱皱眉,虽然没说过不能让阿桑带人过来,但未经同意就把一个陌生人带进雇主家,怎麽也说不过去。
顾子清脱掉鞋子後,外头忽地响了一声闷雷,他心里纳闷着待会儿回公司可能会被雨淋湿时,转开了喇叭锁。
昏暗的客厅内,沙发上叠着两道人影。
窗外闪过一阵雷电,照亮了他们的面容。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压在被绑住手脚的宋柏样身上,流出白浊液体的性器在他爱人的大腿间来回抽插。
宋柏样发觉门口的声响,被摀住的嘴巴含糊地喊了声「清哥」。
等脑袋空白的顾子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骑在陌生男人身上,右手的指节满是这人的鼻涕和污血,不知道什麽时候过来的阿桑在旁边拚命地拉着他,哭着道歉。
顾子清望向鼻青脸肿的男人,站起来谯了他一句「干!」後,奋力的朝他腹部踢了一脚,抹掉拳头上那令人作呕的液体。
他没理会哭得和外头大雨一样的阿桑,转身抱起全身发抖,嘴里还在喊「清哥」的宋柏样进房间。他顶着老板的大骂执意地请了假,拿起白色浴巾小心翼翼地把怀里人包起来,准备带人去医院。
顾子清看也没看阿桑一眼,迳自出门叫了台计程车,一路抱着哽咽的宋柏样到医院检查,顺便去警察局做笔录,等他们回到家已是深夜,那对母子也已失去踪影。
顾子清牵着宋柏样到浴室,举起莲蓬头帮他洗掉腿上乾掉的精液。
他看着那些被人掐出来的瘀青,腹部忽地一阵绞痛。
已经这样多久了?
顾子清不敢再细想,只是咬牙低下头,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最後他还是没能忍住,让泪水一滴滴落在宋柏样的大腿上,和温水一起冲进排水孔。
第二次去做笔录遇上那对母子时,顾子清一刻都没松开握拳的手,等出了警察局他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到出血。
看护阿桑屡次在公寓外拦住顾子清,在大庭广众投来的好奇目光中哭着向他道歉,甚至下跪磕头想让他撤回告诉。一次两次,顾子清都好脾气地拒绝,让她不要再过来,然而旁边围观了几次的人群,开始出现谴责他的声浪,理直气壮地要他放过可怜的老人家。
顾子清蹙起眉头,却没有打算向任何人解释,照常上下班。
只是为了宋柏样的安全,顾子清慢慢地先把他送到安排好的新家,自己再慢慢搬过去。
在最後一趟搬家途中,看护阿桑硬是拦下顾子清,不听他说话就跪着把装满钱的信封推到他跟前。
「我儿子从小被欺负到大,也常三更半夜被他那酒醉的老父叫起来揍……我把他喊过来是想,如果和温柔的宋先生相处的话,他或许就能走出以前的阴影。」
阿桑脸色极差,眼角泛泪:「我错了,我就不该放他进门的,真的很对不起!他还年轻,现在去坐牢的话以後不会有人想用他的……求求你了!这些如果不够的话,我们还能去凑……」
顾子清蹲下来,把信封又推回去。
「这些是你付出劳力後该得的薪水,不需要还给我。」他沉声,「还有,你儿子受了什麽委屈都跟我们无关,该坐的牢还是得坐。」
他说完话转头就走,没理会从後头传来的哭喊和指责自己的群众声,迳自坐上公车往新家而去。
从这之後,除了平时就会来家里作客的顾欣瑜外,顾子清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毅然决然的辞掉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宋柏样。只有这麽做才能安放他老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也能带着宋柏样跑法院。
等法院的宣判结果出来後,顾子清看着那混帐被法警带往另一个出口,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他们终於撑过这段苦日子。
都说人生是起伏不断的山谷,他和宋柏样经历了很长一段谷底期,接下来就该是上升的山坡了。
顾子清拨开手上的糖衣,将糖果里的果仁放进爱人口中时,心底甜滋滋地想。
但随着回诊的次数渐增,医生斟酌着用词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经历过一次次的绝望後,顾子清从医生的表情和举动中,得知他的爱人大概已经没法再好转起来。
他这才明白什麽叫「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顾子清拿出邮局存摺,看着上头那些预计到处玩的存款,有些鼻酸。
最後他从帐户里挪了大半去改造浴厕,让已经无法站稳的宋柏样能更安全地使用。以防万一,他还先买了一台轮椅备着,虽然他并不喜欢「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这样的想法。
而事情就如他所料,宋柏样的状况没再好起来。
五十五岁那年,他开始卧病在床,甚至已经忘了一大半词汇,常常思考半天却还是想不起该怎麽表达。
也因为如此,本来好脾气的宋柏样也变得暴躁起来。
为了减缓他失去语言能力的速度,顾子清尝试带着他读小学的国文课本,睡前也会挑几篇故事念给他听,即便总是那几本反反覆覆地翻,宋柏样的反应也一直都像「第一次」听那般。
看着孩子似的宋柏样,顾子清想,就算回不去从前也没关系,只要自己能陪着他走完最後一程就行。
但某个晴朗的午後,已经组织不出一整句话的宋柏样,在顾子清打扫房间时,非常突然地冒出一句。
「我真的希望,你能比我早死。」
以为自己听错的顾子清,讶异地抬起头望向宋柏样。
只见他半垂首,浏海正巧盖住双眼,窗外几条长长的飞机云正巧滑过蓝天,清楚地映入顾子清眼中。
唯一没看清的,只有爱人此刻的神情。
顾子清以为那句话只是宋柏样又一次的胡言乱语,但他发觉对方的反应和平时并不同,没有以往的支支吾吾,也没有思考用词太久而乱发脾气。
他沉吟良久,把扫具放到一边後坐到床沿,抱住不再出声的宋柏样。
「无论你变成什麽样子,都会是我的『牵手』。」顾子清拍拍他的背,「阿样,我们努力一起走到最後吧。」
宋柏样颤抖着手拉住他的衣袖,把脸埋到他温暖的颈窝蹭了蹭,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