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的那天。
板桥车站地下的美食街紧邻着剪票入口,通勤族依旧熙熙攘攘,四年不变,这里的美食街不管是哪个店面在晚上8点多还是很多人,继光香香鸡前还是排了最多的人龙,这里永远都夹杂着吵杂的声音、美食街中式或西式速食油腻的味道,北部的火车站都是这样,热闹得不夜城,跟10年前清幽的台东车站有巨大的分别。
很久没想起台东了,毕竟我毕业後再也没回去了。
那天天气很凉爽,那时入夜没多久,一路上的人都穿了件薄外套,而我坚持着紧身白衬衫短裙配上很高的楔型鞋,还有一张很仔细化妆的脸,手拎着一盒喜饼。
我望向那坐落在美食街的时钟,嗯!准时7点,我可是比这个时间早了半小时到呢,我的htc在响,应该是到了,我还没接起手机时…
「好久不见。」
她轻轻从後面推了我一下,对我笑了一笑,一如在学校初见的真诚笑容,这是大学时代她常叫我的方式。
「阿京。」我几乎是跳跃式的对她打招呼。
她穿了件好看的直线灰棉质衬衫和衬托着脚长的刷白牛仔裤,配上已经有智慧型手机,很明显是拿来穿搭用的男性挽表,整体中性乾净的气质,依旧壮硕结实身材,那个提醒着我,她大学是念游泳专长的体育系,
「妆化得太美我差点认不出你了,但你唷!很呆的气质都没变。」
我像只等鱼罐头的猫似受到奖赏似的,等着这句话很久,本等了不耐烦的我终於漾起了浅浅的上扬表情。
她挽起长袖衬衫,跟我说等很久了吧!身上的东西会不会重,我来拿好吗。我说不用後,她说我跟以前一样很爱逞强,让她表现的帅气一点的T不行吗?她最看不惯女生手上这麽多东西,最後很坚持将我手上的包包抓来,我只好任由着她的体贴,她也顺道多拿了那盒喜饼。
这是我们见面的目的。
「要不是你妹要结婚,我真觉得这辈子都没办法约你出来了。」
「我是变现实了。」我随性的给了个藉口,都出社会了这麽久;「真的很没空见你,但你没包二万我不会把喜饼给你了。」
「你还是跟以前白目耶。」她又笑了。
她很爱笑,一直都是很有魅力的笑容,彷佛很清楚这是她最人畜无害的表情,从我认识她以来的10年都没有变,黑镜框下有曾经很熟悉又好让人印象深刻的弯月眼笑容,笑容让很韩式单到不行的单眼皮眯了眼睛,太灿烂那笑容配上五官,有些可爱的真诚,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不知不觉直达人心的危险,就是说些甜言蜜语,会让人毫无怀疑,只能放任在深处悸动着。
在遥远回忆的暗夜里,我都会直视那样深情的单眼皮,那种被疼着以为我是她的唯一,那种全世界只有她能够了解自己。
我们走着走着,2楼板桥环球购物中心太多户外餐厅可以选择,阿京问我要吃甚麽,我说随便,户外的长廊没完全遮蔽无法阻挡夜晚的秋风,我一阵哆唢,阿京说冷吗?都入秋了怎麽还穿的这麽露呢?我也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麽要这样打扮,到底为了甚麽?她拿出背包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右手却像以前在一起时,毫无扭捏的扶着我的腰,我不敢太靠近,小心翼翼的距离让暧昧若有似无。
「吃这间吗?」阿京在一间聚北海道昆布锅停下。
「嗯,太多了。」我抚住刻意烫回大学时长棕发,它被风吹的有些微乱,卷发真是不好整理,我以前大学到底在梦幻甚麽。
「在台东时不是喜欢吃火锅吗?」近距离阿京身高很高,微微的弯下腰望向我时,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亮晃晃着。
真是清晰的一切曾经,真是让我看得有点恍神了,连我怎麽进去这间火锅店都忘了,我恍神於那段我跟阿京在台东的小火锅,那是手脚冰冷的我最爱。
「吃不完怎麽办。」我摀住自己的肚子很懊恼。
「你以前不是都丢给我吗?就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但她只点了素食,这里的我询问她甚麽时候吃素,她说吃了感觉身体负担小很多了,跟她以前交的前女友有关系,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有点沉,阿京毕业後的桃花还是很旺,不知是否看出我的沉默不语,她急着澄清着已经分手,我一直摇头叫她不要想太多。
所有基本餐点上完时,我在两人的共桌上看见一盘芋头,硬生生的,感觉多出来的。「吃不完还叫一盘芋头?」
「你不是最爱吃的吗?叫一盘给你也不用太惊讶,还是你突然转性不吃了。」
「只是觉得…」
「没事的小鱼,就像以前一样。」阿京对我的锅丢进2~3颗芋头,接着对我安抚性的莫名捞起一只虾说熟了,但不能煮太熟:「还记得你都叫我要帮你剥虾吗?但你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你还要啃虾头,很奇妙的,关於你的回忆,那些细节,因为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就像奇珍异事很令人印象深刻。」
「我可以自己剥虾子,这些年来我都是自己来的,况且…」我的眼睛被火锅的热气弄得有些模糊,一定是睫毛膏被热融化了,开架式品质果真弱於专柜,阿该撇清的都还是要说呀!
「我们现在最多就是『朋友』的关系。」我说。
「你以前总是钻研很没意义的小细节。」阿京温柔的说着:「就跟以前一样而已,我只是单纯帮你做一些,我想体贴的事而已。」
那些错把她当作男人的时光,愣愣地享受她给我的服务。
「不要老是觉得我做这些事情,你会欠我,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希望你过得好。」阿京像是再次安抚我,必须再说一次解释般。
我惊恐着她所有的记忆就像不久的昨日,我全身像是绷紧的神经的橡皮筋,却一点都不记得她喜欢甚麽,她经历过的痛苦又是甚麽,一切的回忆都是有关於我自己的,没过多久防备的神经只能松软着。
她接着问:「交男友了吗?」
「有…」的话才怪。「你都交过女友了。我怎麽会输给你呢?」
「喔快结婚了吗?」她又笑了,彷佛心情完全不会受影响。
真是笑的一丝不苟。
「可以不要讨论这个话题吗?」我像怕我的话被拆穿的说:「这里就我跟你而已。」
「是阿就我跟你。」她像是为了强调说了句:「老朋友,多久不见了?」
「是阿!快10年不见老朋友。」
接着我们闲话家常的她在三民路附近当了老师,明明4年彼此的工作都在附近却不会见面,MSN、无名小站关闭,LINE、FB兴起後,阿京愤懑地说我换了电话,感觉像刻意消失,就差点失去了联络。
「要不是看到阿枪的FB,上面的好友名单竟然可以搜寻到你,我多开心的留下私讯,最可恶的是你看我的讯息竟然已读不回,是有多忙阿。」
「设计业,不就天天加班的工作,你应该懂得。」我继续着喝热汤,掩饰着自己有『真的很忙』。
她还是一直自顾自地说,她辗转很多国小当老师,她找我多困难,几乎用钱才能把我请出来,说着钱现在是有赚了一些,也买了车,请吃饭是没问题,只是这样的我真是现实过头了,又扯起她的工作被小鬼们缠住说她是不是男的跟她告白甚麽的,或是以前的喝咖啡的地方有店员竟以为她是男的,跟她去健身房运动。
我只能直直地听着,唯有这样我才能专心的紧盯着她的外表、剪得很短不呆爽朗发型、被宽阔的身材弄充实的衬衫、那些被拉回的记忆,我以前一直嚷着最喜欢看她的白色直线衬衫,她总是说要有牌子的质料好才耐穿,不容易皱,不用熨斗烫都还是像新的一样,我说就算有牌的衬衫也要有宽阔的身材才能撑得起来,这一模一样的衬衫很悲伤提醒我记忆依旧这麽清晰。
卷起袖子的手臂有些结实的肌肉线条,皮肤些许棕色的一定跟在台东一样天天去晒太阳吧!一片无边无际的蓝空,东部的清爽不掺点杂质的空气,风光明媚像风景区卖的明信片,阿京切断我照片般的回忆,说着开始去健身房重训种种,解答这手臂壮实的答案,以前我都会枕在上面睡午觉。
真好,你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