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宴伤亡惨重。不只太子弘与皇上遇刺昏迷不醒,就连来参宴的外使也负伤,更别说文武众臣有的当场身首异处。
据路子忧的说法,镇王心思缜密,事前早已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在宫中故布疑阵,让原本该驻守在春宴周围的巡防营为了追捕子虚乌有的可疑人士而离开岗位东奔西跑,为了不惊动舒贵妃亦让董妃出马不让舒贵妃察觉异样。
原本只差临门一脚了,想就连镇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失败。
全京城因为缉捕镇王而使百姓人心惶惶。
「枢密使张牧、太常寺颜文岳、都使曾和崑……」再下面秦毓瑭也不用看了,死死捏着手中这份春宴死亡的名单,胸口赌着一股闷气,憋得慌无处宣泄,脑袋乱得像是有一团麻线,找不着头尾,只能任由它缠绕。
被杀的大臣大多是公开表态支持过太子弘或镇王的人,那麽他与秦国公之所以逃过一劫更加能说得通了。
这借刀杀人可谓用得巅峰绝技。
不知道是否老天爷听见秦毓瑭此时内心的心情,天空厚云聚拢,飘飘荡荡下起连绵细雨,远见秦国公披着零星雨沫,一脸疲态的刚下朝进门,秦毓瑭将手中的名单收入袖下便快步迎了过去,劈头便问:「爹,朝中如何?」
秦国公脸色凝重摇摇头,「今日早朝是由骆王代政,皇上尤昏迷不醒,看样子情况似乎有些糟糕。」
「镇王呢?可已抓到?」
尽管所有事情比起前世推前了许多,但本该当场被诛杀的镇王竟如此轻易的逃脱出宫,秦毓瑭一颗心悬呀悬没了答案,镇王的结局改变了,所有人的结局都将会改变,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不是都如他所想。
「已经封城门全程搜索。」
秦国公捏了捏鼻梁,今日早朝看着原本站在自己身旁的位子空缺了便知道同僚遭此劫难去了,再看上朝的是需要让人搀扶并脸色苍白虚弱的骆王,他顿时为大明的未来感到担忧。
犬戎二王子助镇王入京,外使受邀参加春宴却遇镇王造反负伤在身,若传去犬戎,恐引发两国兵戎相交,为此大明封锁消息,以水土不服之名软禁外使,高深莫测的犬戎国师是个人物,竟能在戒备森严的大明京城,联合其他外使於月黑风高之时偷偷出城。
内忧外患,可谓大明开国来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小瑭,你与十七的大婚,既已有圣上金口,不如就赶紧订个日子,以免後患无穷。」
秦毓瑭自然知道秦国公话中的後患无穷是何意,眼下太子弘与皇上的情况并不好,要万一双双去了,这国丧得服到何时?
「放心吧,爹。」秦毓瑭揣着心事,脸色凝重应下。
可他却不知道尽管重生一回,骆王的心思他只不过掌握了半分而已。
自镇王贬凉州之後,皇上提拔了骆王与太子弘衡权,春宴只让骆王一人上宴,是为显他看中骆王的心,却没想到不该出现在宴上的太子弘中计遇刺,而镇王也谋逆造反不成潜逃。
前头有同胞的太子长兄,又有能力出众的镇王,烨王对皇位可说是连觊觎都懒了,省得乌烟瘴气。春宴当日他带眷於祈山避暑快活,却接到快马加鞭的急信时,整个人都懵了。
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两人,一个重伤不醒、一个负伤在逃。
「二皇兄,父皇可曾醒过?」
偌大的养心殿静悄悄,皇后担忧着太子弘,日夜守在太子弘身边,舒贵妃倒是来过几回,眉色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色,骆王脸色憔悴亲自替皇上净脸。
他首先是个帝王,再来才是父亲,因此在烨王的记忆里皇上总是高高在上的,烨王看着躺在床上的皇上消瘦的脸有些心惊,曾几何时总是不苟言笑的皇上也会有如此虚弱的模样。
「一刀入心肺,快狠准。一群饭桶御医说父皇可能醒不来了。」骆王语气涩然落寞,垂着头额发落前,遮住眸底盈动水光粼粼,「都怪我,没能守住父皇。」
烨王亦耳闻骆王覆身上前要替皇上挡飞箭一事,他低声安慰道:「这事不能怪你的,二皇兄。」转视了一圈养心殿,不见随侍在侧的升禄公公,疑惑问:「升禄公公呢?」
「别提那个下等的阉人!被镇王收买刺杀父皇,早已被我关押起来了!」骆王语带狠戾,恨不得把升禄公公碎屍万段。
「升禄公公是三皇兄的人?」烨王皱眉。
升禄公公可说是年少就跟在皇上身边,怎麽会无缘无故被镇王收买刺杀皇上?
「五皇弟,你是不信我吗?春宴当下混乱的很,我已替父皇挡下一箭,而父皇身後的那一刀,也只有升禄公公才有可能下手得逞。」骆王越说越激动,摀着胸猛咳了几声,苍白的双颊迅速腾起绯红。
「二皇兄你别急!我就是有些奇怪罢了。」烨王赶忙道。
骆王咳了一会儿才缓些,关心道:「太子哥哥伤势如何了?皇后娘娘阻我在殿外不让进,故而想探视太子哥哥都无法。」他情绪有些低落。
皇后本就不喜骆王,自皇上提拔骆王与太子弘衡权,就更痛恨骆王,不让骆王探视太子弘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烨王也没说出口,抿了下嘴斟酌着回答道:「母后心绪不怎麽好,二皇兄多担待些。」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又聊了两句便一同从养心殿离开。
西南方的荒废冷宫一隅杂草丛生,蛛网结食,在昏暗月色的照耀下浮光幽幽,四方长廊诡谲黑暗,凋零的腐树断半两截,更显庭院荒凉,一双长靴踩踏而过,点点火萤闪着微光覆在漆色剥落的木柱上徘徊不散。
〝喀擦〞一声犹似谁转动了什麽,四方小苑中早已乾涸枯木的假山猛然开出一道匣门,一条往下不知通往哪里的阶梯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长靴不畏惧黑暗直步而下,伸手点了烛火捧在手心,一步一步踩着潮湿的石板。
烛火摇曳中彷佛出现一道侧影,忽明忽灭。
「公公,还是不愿开口谕旨在何处吗?」
黑暗中,有人轻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