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低阶武将上春宴有违常理,不过皇后先斩後奏,振振有词说服了皇上,再且皇上也对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大明第一女武将秦十七感到好奇,便颔首答应了。
秦毓瑭与十七跟着秦国公身後步入设宴的保和殿,一路引得许多文武百官侧目,撇开年少成名,风度翩翩的秦毓瑭,跟在他身边垂眉不语的十七更让人不由自主的打量。
原以为是虎背熊腰的姑娘,今日一见倒只是个子高挑纤细的普通姑娘,若要比喻,就是在秦毓瑭这朵大牡丹旁的小白花。
保和殿呈长体,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黄琉璃瓦屋顶正梁一脊,十根大红柱鼎立在前,内外檐绘有金龙与玺彩画,殿内金砖铺地,镂金漆宝座坐北向南,尽展磅礡气势。
正值日烈之时,殿内四角放着去解热气的冰块,一步入殿内,丝丝凉气迎面而来。
十七谨遵从前芍药师傅的教诲,努力夹紧屁股,提缩小腹,低垂眉眼,收敛自己的锐利之气。
恩,要配上举世无双的秦世子,可不是什麽寻常姑娘做得到的。她在内心鼓励自己。
「这就是咱们大明的女武将,在我看来也没什麽特别的。」窃窃私语讨论的群臣中,也不知道是谁嗤笑了一声,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
十七闻言抬起眸,瞳珠犹如锋利的刀朝一干私语的众臣扫视过去,一股不明的压迫感顿时弥漫开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孙大人说笑了,本国公的义女能有什麽特别的。」在这万籁无声之中,秦国公噙着嘴角缓慢道。
被点名的孙大人倒吸了口气,万没想到自己只顾上秦十七是女武将的身分,倒忘了她还是秦国公府上了祖谱的义女,秦国公是皇上的宠臣,得罪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自然是说笑了,还请秦国公大人有大量。」孙大人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赔不是。
有爹的孩子像个宝。
秦毓瑭原本还想动嘴皮子,发挥自己天下第一毒舌的潜能好好把那不知好歹的孙大人给说一通,倒没想到自家老是不靠谱的爹率先护着十七了,思绪起前世,眼眶起了热潮,他要造反,秦国公也是不管不顾支持,然而也就是这份宠溺使他们最终走向了灭亡。
经孙大人这一出,众官也没敢再多说什麽,而使臣们也恰巧陆续到来,随後帝后也抵达,化解了一时的尴尬,春宴正式开始。
没见着舒贵妃,听说犯了热症人恹恹,皇上体恤她便也不勉强,这让他国使臣也颇失望,据说大明圣宠的舒贵妃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目光悄悄打量坐在一旁的秦国公一家,秦国公年过不惑,端坐在那里一身正气如松,下巴剃得乾净,不见一丝虯蝾,与儿子秦毓瑭坐在一起,倒有兄弟之像,可想之当年秦国公的容貌也是惊绝京城。
与之秦国公的刚毅相比,秦毓瑭的容貌更显柔一些,微扬的桃花眼似水,有如天山灵水注入云溉。
至於坐在秦毓瑭身旁专注瞪着桌上桃枝瓶的姑娘……委实没有令人惊艳。
入宴的皇子只有骆王一人,就坐在皇上下首之位,也让众臣不由得开始猜测皇上用意为何。
看着端坐得宜的骆王,皇后眸光闪动略沉,抬眉凝视着殿外一眼,藏在袖下的手交扣,似是有些迫切的期待,果不其然,在宣布开宴之前,一人盛装流星大步姗姗而迟,竟是穿着暗红黑玄纹宫装的太子弘。
「儿臣来迟了。」太子弘一路经过眼神诧异的众臣,怡然自得的走到皇上面前叩首。
皇上脸色下沉,谁人不知太子弘还闭关在东宫,然而恰恰是外国史臣不知道,要是在宴上斥退太子弘,可丢脸丢大了,皇后满眼欣慰,打的主意就是这个,皇上好面子,即便太子弘出席春宴也不会当庭斥退。
「身为太子,当着文武百官前迟到,成何体统。」皇后佯恼训斥,给太子弘使了眼色,「还不入席。」
「是。」也不为自己的迟到辩解,随着皇后给的台阶,太子弘顺势走到骆王宴桌前,皮笑肉不笑,「二弟是否坐错席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了骆王一个下马威。
骆王缓缓抬起头,对上太子弘挑衅的眼,他眸内无波无涌,苍白的脸上平静的毫无涟漪,「是臣弟失礼了。」他站起身,移坐到下一席。
太子弘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落坐皇上下首的位子,尽管在文武百官与外国使臣面前赢了面子,却浑然不知皇上掩藏起的冷意,而坐在对桌的秦毓瑭则是看似不经意的细看骆王的眉眼变化。
前世的朝夕相处,他知道萧明澜越是云淡轻风,内心越是千万种残忍。
太子弘此举看上去赢了骆王一把,浑然不知道自己不仅触怒皇上,更惹来杀机,还兀自在得色自满中与皇后交换了眼神,斟了杯酒自饮独乐。
碍於外使在场,皇上发作不得,压抑了内心的怒火宣布春宴开始,一道道精美御膳由宫女端捧鱼贯入殿,配合春色食材也选用了大量花瓣作为点缀,与宴桌上摆放的桃枝瓶倒有互相辉映的作用,色香味俱全於满室散漫开来,看得人食指大动。
方才的烟硝随着宴场开始灰飞烟灭,酒觞欢畅,双筷相碰,和乐融融一片,而舞姬也拖着曳地薄纱款款起舞,搭配宫廷乐师的筝乐,在大红地垫上身姿婉转婆娑。
所有人专注在舞姬身上,十七却眼巴巴的看着最後一块白玉翡翠豆腐被秦国公夹入碗内,抿了下唇,秦毓瑭见状,趁着秦国公与隔壁某大人小聊几句,飞快的伸筷夹起豆腐就放入十七碗内。
十七眨了下眼,秦毓瑭也朝她眨了下眼,秦国公回神,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内,瞪了自家儿子好几眼。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犬戎二王子端酒起身,用憋扭的汉语道:「大明皇帝,我们也带了舞姬贺宴。」
胡人的舞姬,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据说胡人的姑娘各个都是胸大腰细,更热情奔放,众臣眼睛一亮,看着站在犬戎二王子身後的黑衣护卫拍了一下手,一名脚上系着铃铛的舞姬入场,火红的衣裳只遮住胸口,坦露出纤细的蛮腰,肚脐眼上也挂着一颗小铃铛,随着她走动发出脆耳的声响,白纱下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
而当她走到殿中央,却是忽然一跪,用不纯正的汉语道:「听闻大明第一女武官秦十七,望与之比舞。」与外表的柔媚不同,声音却是低哑如胡琴。
所有人一愣,目光通通望向十七,而十七也猛然抬起头呆了呆,插在筷子上的红烧狮子头掉了下去,滚到殿中央,嘴角还沾着吃过糕点的蜜粉。
战或不战?可芍药师傅只教过琴棋书画,可没教过舞。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秦十七是大明第一位女武官,岂有在大殿上与胡人比舞的道理?这犬戎舞姬岂不是在挑战大明的威严吗?
大殿上没人说话,文武百官屏气凝神,有的看笑话,有的拧眉思索,有的人气愤。
十七放下筷子,正要站起身,身旁的秦毓瑭按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十七别冲动。」他可知道十七要是冲动起来,怕是待会儿会拿筷子把那舞姬的脑袋给射穿了。
十七将手附在秦毓瑭手背上,盈盈一笑,将自己掌心的温热传递过去,「无事。」她在大家的注目下站起身,优雅的理了理自己的裙子,随手抽出宴桌上的桃枝。
「比武,秦十七应战。」她朗声。
比武还是比舞,谁赢还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