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风吹过假山流水上的潮湿青苔,由上往下潺潺小瀑流入残荷池塘中,激起斑斑涟漪,几只色彩鲜艳的锦鲤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秦毓瑭提起袍角跨出前厅门槛,眼角触及倚在门边抱胸沉思的傅苛。
过长的前额碎发遮住傅苛双眸中的所有思绪,一脚弓起鞋板底着後墙,也不知道站在这边多久了,又,听到方才自己与父亲多少对话了。
秦毓瑭嘴角荡漾着一抹笑容,学着他的模样与齐并肩依靠着墙壁,望着暖阳下午,天边隐隐有些阴云,也许下午会来一场大雨也说不定。
「怎麽?有什麽想问的?」
傅苛缓缓转头,掀起薄薄眼皮,想问的很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你娘我明天就能派人接出来了。」秦毓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指头圆润,甲片粉嫩透红。
「嗯。」傅苛应了一声。
「阿!对了,烨王那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帮忙作证,只需要说一句那天酒喝多了,所以不记得自己说过什麽就行了。」秦毓瑭拍拍他的肩,摸了一下肚子,「饿了,得让十七煮碗面,你要吃吗?」
也不等秦苛回话,秦毓瑭自迳与他擦肩而过。
「小瑭。」秦苛在背後叫住他,几番犹豫之後,「你是不是......经历了什麽?」
经历了什麽?
秦毓瑭蓦然停住脚步。
「我实在想不通,十六岁那年你就像一夜之间转变了,就连明澜都说你变得陌生,他几乎都快要认不得你了......」
背对着他的秦毓瑭仍旧站得笔直如松,而傅苛紧握双拳,不确定秦毓瑭会不会给他一个答案。
「算起来......我只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声音飘渺,恍如尘烟冉起。
「什麽意思?」傅苛愣住。
原本以为下午才会来临的阴雨,此时像是被谁吹了一口大气,挟带着暴雨的厚云快速笼罩住天空,〝哗啦啦〞不停落下,成了一片厚重的雨幕。
秦毓瑭转头对着他微笑,只是笑意却是那般苦涩嘲讽,细致俊逸的五官陷入阴影中。
「小苛,这次我想活长一点。」
听起来很简单的愿望,却是秦毓瑭前世最後的渴求。
京城烨王失手杀人事件,以一个奇怪的方式落幕了。原本在现场指认烨王是凶手的傅家公子改口当时已喝醉,应该是胡言乱语,并亲自到地牢跟烨王为自己的醉後乱语道歉。
而後,调查过当天烨王在青楼饮用过的茶水,疑似被人下了迷药,事件渐渐朝向烨王被人诬陷进行。
烨王从宗人府出来的那天,已换过一身乾净烫金银色长袍,冠玉的面容虽有些憔悴,不过毕竟是贵人之身,并没有受到太多折磨。
下了好几天的雨,地上湿滑泥泞,太子弘由着下人撑伞特地等在马车前等待迎接烨王,待烨王出来,他就立刻上前,可见兄弟情谊浓厚,「母后在宫中等你。」
「让母后担心了。」
两兄弟上了马车之後,烨王这才问:「我听说是秦世子从中周旋?」
一提起秦毓瑭,太子弘脸色略有不自然,似乎还有咬牙切齿的声音,调整好自己内心的不满,皮笑肉不笑应了一声,说道:「嗯,得好好感谢一番才行。」
尤其〝好好〞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头太子灙接出了烨王纷纷松了口气,另一头镇王党可就没这麽舒心了。
好端端的棋子莫名其妙被连夜扛进秦国公府里,甚至还到了分家的地步,只怕秦国公那边早已知道烨王这事镇王也有参和。
分家也好,至少不会疑心到自己身上了。镇王摸了摸自己的翡翠戒指想。
是谁杀了人还想陷害给烨王,皇上下令严查,总之之後的风玻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才怪。
「怎麽办,主子,我好紧张。」十七满手心都是黏黏的汗水,紧紧抓着秦毓瑭的衣袖。
烨王事件後紧接着迎来了武举。
大太阳照耀在脸上,任谁也不会想到前几日还是大雨如瀑。
长长报名武举的排队人龙,望不见尽头,秦毓瑭亲力亲为带着十七来报名武举,慎言在一旁撑伞遮阳,时不时递上茶水解渴。
武举分为三试。
第一试比的是文采,要成为将军,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乡下屠夫就行,基本的识字还是需要的,首关取前五十人进入第二试。
第二试比的是射技,又分马射与步射,其两者分数总和达十八分即可进入第三试。
第三试比的是武技,采分组模式,一对一,胜者步步往上,直到成为唯一胜者为止为武状元。
「要不,现在放弃回家吧?」秦毓瑭漫不经心的建议。
「那怎麽行呢!我可是力志要成为将军旁的小跟班!阿!是燕居兄!他也来报名了!燕居......」十七看到路子忧在在人龙中,喜出见外,正准备大力挥手打招呼。
「抓回来。」
随着秦毓瑭一声令下,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阿杭一把揪住十七的衣领,让她乖乖站好不能乱动。
「不知道最後一试会不会对到燕居兄?阿,那可糟了,我怕我会手下留情。」十七一个人咬着手指碎碎念,表情纠结万分。
秦毓瑭没有理会她的喃喃自语,终於轮到他们报名,那官府的人一见到秦毓瑭大吃一惊,「秦、秦世子?您也要报名武举吗?」
秦毓瑭转了转漂亮的眼珠,露出微笑,「不是我,是我贴身侍卫,十七,这里签名。」
贴身侍卫?官府的人将目光放在十七身上,脸上的震惊尚未消退又迎来了诧异。
十七拿起沾了墨的毛笔在摊开宣纸上的一百六十二号下写下自己的名字。
秦毓瑭看着一笔一画,十七这二字完成。
他那麽努力在帮所有人拖离前世的轨道,却只有十七拼命的往前世的命运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