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麽梗在喉头,让他一时失去所有言语。
胸口平稳的跳动着,他深深凝视着她平淡的脸,克制住想要抚上她眉角的手,思绪汹涌如海涛。
想说些甚麽,欲言又止。
蠕了蠕海棠花色的嘴唇,他哑着声音听见自己这样问。
「十七,你说要是有个姑娘为了报答我曾经的一点小恩情,不惜手染鲜血替我开出一条血路逃生,那麽她对我是怎样的感情?」
十七想也没想,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主子,要我看那姑娘肯定是想爬你的床的,千万要小心。」
原本氤氲在心口的悸动瞬间被打散,像是一盆冷水倒扣在他头上,让他清醒过来。
这一头的十七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又补充道:「主子,你放心好了,等我学会武功,那些肖想主子床的不肖之徒,都会被我打飞的!」她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脯。
「啊!糟了!我答应小陶姐姐今日要与她一起做午饭的!」她豁地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毛躁跑了几步,才想起来忘了与秦毓瑭道别,「主子,我先去厨房了!」
直到十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秦毓瑭才微微转动脖子,望向天边的浮云。
「阿杭。」
黑影立刻出现在秦毓瑭的面前,是十七叨念好几天且一身黑衣的阿杭,他依旧面无表情。
「不必再躲着十七了,教她习武吧。」他淡淡的命令。
阿杭容色不改,一如往常的寡言,「是。」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
十七的命运已经被他改变,即便依旧走向女将军之路,那麽这个十七将军也不会是那个十七将军了。
最起码……不会再成为那人的十七将军了。
他重生过来,每改动一次任何人的命运,势必会将所有人的未来也跟着改动。这一次,他不会再糊涂角逐那个不属於他的位子,只为保护好所有珍贵的人。
前一世,他被蛊惑被利用,满手鲜血,最终却成了那人的垫脚石,输得一蹋糊涂,而今,太子弘不曾在骆王府中箭导致心疾,太子党与镇王党依旧势力相当……
萧明澜……又会如何呢?
他扯开完美弧度的嘴唇淡淡笑了,像一朵罂粟花开,桃花双眸望着湛蓝天边齐排划一燕子优游飞翔,却没有将景致看尽眼底。
他就这样在榕树下的石子上枯坐了一整个上午。
而在厨房的十七有了上次的经验,厨艺精进了不少。
「十七姑娘可没少累的吧!」看着十七眼下的青黑,小陶有些心疼的说。
「嘿嘿,没什麽,我最近慢慢开始习惯了!我走一圈给你看。」她一手拿着锅铲,迫不及待的直挺着上半身,就在厨房走起了优雅的步伐。
步伐是走得比刚开始好了许多,不过就十七的脸太过僵硬,就像如临大敌一般严肃,让小陶取笑道:「十七姑娘脸不需这麽严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姑娘正面对着敌人呢。」
「啊?是吗?我很努力在舒缓表情了。」她垮了双肩,有些气馁。
「全身不必这麽僵硬,试着放松些,能更展现柔软。」小陶虽然只是秦国公府里的奴婢,不过也见过不少贵家小姐们,教导起十七头头是道。
十七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暗自记下在心里,也没忘了正事,她看着一整排已被洗乾净的莴苣,讶异的说:「这不是阿毛一家人吗?」
大前天她还给阿毛一家人浇过水呢!
「公子餐餐都要吃些绿色的蔬菜,前几年公子见到肉就吐,国公府里跟着茹素了好些日子。」小陶一边说着一边在锅里沾了一点猪油,将洗好的阿毛一家人下锅清炒。
「茹素?想想就可怕。」顺手帮小陶撒了一些盐,十七咕哝着。
不一会儿,带着香气的热烟弥漫在整个厨房,十七开了窗子,又听见小陶带着回忆说:「六年前,公子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噩梦,见到肉就吐,更多的时候是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就连国公爷都急得不得了,还以为是得病了。」
「噩梦?」十七听到了关键字。
究竟是甚麽样的噩梦整整纠缠主子六年?
「我说多了。」小陶从回忆中回过神,带着歉意说,然後俐落的将莴苣盛进盘子中,她转过头朝十七淘气的眨眨眼,续道:「不过十七姑娘来了以後,公子真的开朗了许多呢。」
这不是十七第一次听到小陶这麽说,不过每听一次她就全身鸡皮疙瘩一次。
「我发誓,我跟主子是清白的,绝对没有对主子有任何一根毛的非分之想!」十七立刻三根鸡爪,替自己辩解。
小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陶,前几天我跟你借的胭脂粉还有……」
就在十七从小陶含笑的眼中读到满满暧昧的时候,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见到十七愣了一下,眸中一丝不屑很快一闪而过,藏得很好。
十七认得她,是在国公府负责浣衣的春月。
「原来十七姑娘也在这里。」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望向小陶,语气明显有热络许多,「小陶,前几天我跟你借的胭脂粉还有吗?我又用完了。」
「你稍等,我去拿。」小陶应了一声,离开了厨房,只留下十七与春月。
厨房还弥漫着方才的烧菜香,本该是热气融融的,十七却感觉到一丝寒意,她本就跟春月不怎麽有交集,春月打量她的眼神在小陶离去後变得更加大胆。
就在她想藉口离开时,春月抢先开口了,「原本想着是甚麽样的绝世美人,能让公子亲自领进门,没想到是乞丐也就算了,长得也不怎麽样。」
十七双脚一抖,弥漫在厨房令人垂涎的菜香变成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春月姊姊也长得不怎麽样,想来要进国公府的门槛是不太高的。」话一说完,十七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春月的脸乍变,在白与青之间变幻莫测,隐约还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原本还算清秀的春月狰狞着脸,可怖万分,「你这个……」
「发生何事了?」去拿胭脂盒回来的小陶疑惑的声音正好传来。
有如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而十七也看到了救星,立刻闪身躲在小陶身後,就怕恼羞成怒的春月会一巴掌搧下来。
有小陶在,春月也没敢动手,眼睛瞪得如牛眼一样大,看着十七几乎要喷出火花来,「可别以为公子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等哪天公子腻了把你一脚踢开,我就等着看笑话!」
她恶狠狠说完就一把抢过小陶怀中的胭脂盒,想要来个潇洒的离去,没想到小陶竟然没有松手,两个人就一拉一扯将胭脂盒给掉在了地上,撒了满地的细细白粉飘香。
春月错愕的看着小陶,而小陶也瞅着她,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微笑的弧度,「春月,方才那席话说得精采,只是不知道若是公子知晓了,那一脚踹的会是谁?」
小陶竟然帮着十七说话,让原本得意烙下狠话的春月有些狼狈,底气不足的说:「小陶,你为何帮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乞丐说话?难道我们几年的姊妹情也比不过她吗?」
「论身分,十七姑娘是公子的贴身侍卫,可比我们高了几个档次,我怎麽就不明白你口中的乞丐是谁了?」小陶笑吟吟,笑意中却像藏着一把带出鞘的利刃。
那一瞬间,小陶的高大形象在十七心中树立了起来,她那个心情激动澎派呀。
将春月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对着小陶与十七乾瞪眼,「你们等着吧!等我哪天也得公子宠了,有的是时间收拾你们!」阴郁着说完,她离开了厨房。
小陶回过身,就见十七朝她眨眨眼,火辣辣的视线里头全是崇拜,她淡淡一笑,嘲讽说道:「十七姑娘别介意春月的话,她老想着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真是不自量力。」弯腰收拾撒了一地的胭脂粉,带着惋惜的语气,「真是可惜了我的胭脂粉。」